巫喻時跟在疏影後面,随他來到瓊華殿旁的一處偏殿,擡腳剛邁入這處殿門,便覺風雪似乎小了,院中紅梅傲立枝頭,巫喻時擡眼盯着牌匾上露華閣三個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露華閣是他前世最喜歡的一處地方,隻因此處春日會有流螢花開,夏日能聽見潺潺流水,秋日可觀紅葉遍野,冬日可用雪水煎茶。
現如今,這裡除了院中這幾處寒梅,卻是滿眼荒蕪。
“姜師兄,”身邊一道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怎麼了?”
巫喻時低頭看了眼面前這個隻到他胸前的童子,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住哪?”
“這一整處偏殿,都是您的住所,”疏影看上去有些興奮,“我們這都百年沒來過人了,山上隻有仙尊和我……”他低頭掰手指數,“還有其他幾個童子,流螢,若柳,明雀……”
巫喻時驚訝:“這裡隻有你們五個人?”
疏影點了下頭,帶他到寝殿。“仙尊不喜熱鬧,山上很少來人,别的峰的人也很少和我們往來。”他性子活潑,見了生人就忍不住聊天,此時已經快把另外三個童子的生平事迹都說光了:“仙尊閉關百年不出,我在這都快無聊透了,流螢沉默寡言,不喜同人交談,若柳和明雀畏寒,也甚少出來走動,我都十天半個月沒看見他們了。”
巫喻時沉默着聽完,心道,你們這有一個正常人嗎……?
疏影把巫喻時安頓好,絮絮叨叨了一些有的沒的,就離開了。巫喻時看着四周熟悉的陳設,這裡的每一樣的東西都和前世一模一樣,擺放位置絲毫未變,唯一讓他感到陌生的,大抵就是窗外的飄雪。
巫喻時盤腿坐下,合眼運轉周身靈力,他必須先弄清楚,這一身劍心靈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片刻之後,他進入了精神識海當中,先前他重生到這具身體上時,出于尊重,他并未了解原主的生平,現如今……巫喻時懷着歉意,探進了屬于姜眠的那部分記憶。
巫喻時緩緩睜開眼,感覺全身都痛得厲害,還未等他緩過勁,頭頂就響起了刺耳的謾罵聲:“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廢物一個。”
巫喻時抽離開他的身體,将眼前發生的事看得更加清楚,姜眠跪在地上不停顫抖,瘦小的身體上遍布青紫。
隻見姜眠顫抖着支起上半身,不停地向那人磕頭,“求求您…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身穿紫袍的人甩下一個青玉小瓶,姜眠連忙雙手接住,那人盯着姜眠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咧嘴一笑:“替我跑個腿,将這瓶藥送去惟靈閣,我就饒你一命。”
姜眠連連叩首:“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暗處的巫喻時眉頭一皺,惟靈閣,那是無花谷谷主的修煉之地,非内門弟子不可入内。姜眠隻是一個從小被收留在無花谷的人,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讓他去送藥?
巫喻時懷着疑慮,眼看姜眠已經行至一片荷塘前,月色朦胧,風吹荷葉,影影綽綽之中,仿佛有東西緩緩靠近。姜眠顫抖着從腰間取下一枚鈴铛——這是剛剛那個紫衣人一并給他的。
姜眠輕輕搖晃兩下,在“叮鈴叮鈴”的聲音中,那東西破開迷霧而來,漸漸露出真容——一艘無人的小船。
姜眠環顧四周,心跳如鼓,手攥緊了藥瓶,慢慢上了船。船漸入荷塘深處,霧氣漸濃,不知過了多久,小船撞上硬物,發出“砰”的一聲,停了下來。
眼前出現一座森然詭異的宮殿,大門緊閉,牌匾上刻着惟靈閣三個字,姜眠咽了咽口水,緊張得聲音都發顫:“谷…谷主,弟子姜眠,奉掌鈴使之名前來……”
久久無人回應,巫喻時緊皺着眉跟在他身後,這是惟靈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森了。巫喻時掐訣念咒,精準地捕捉到了一直遊走在他們四周的氣息——鬼。
而這邊,姜眠鼓起勇氣,正準備敲門,卻在他擡手的一刻,眼前的大門自己敞開了,一股濃烈刺鼻的腐臭氣息撲面而來,熏得姜眠幾欲作嘔,他捂住口鼻,強忍着不适,緩緩前行。
忽然有一兩滴液體滴落在他肩頭,姜眠猛地擡起頭,整個人瞬間僵住,仿佛周身血液被抽幹。頭頂上,密密麻麻倒挂着無數屍體,每一張臉都凝固着極具驚恐的表情,空洞的眼窩看向下方。
姜眠目光落到他們穿着的服飾上,那是無花谷弟子的服飾,也就說這些人都是……
姜眠捂住嘴緩緩後退,眼裡充滿了驚恐,他步步後退,最後猛地轉身逃去,卻撞上一雙眼睛。那人伸出手掐住姜眠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他盯着姜眠這張臉,意味深長地開口:“你倒真是像極了……”
巫喻時看着這一幕,眉心蹙起,那人似有察覺,倏地朝他這個方向看來,巫喻時閃躲不及,和那雙幽綠色的眼睛對視上,他整個人的魂魄瞬間被驅離開姜眠的神識海。
“醒、醒來了!”疏影的聲音傳來,“太好了!仙尊,仙尊,姜師兄醒了!”
巫喻時睜開眼,眼前出現了幾重倒影,有兩個人影站在他的床邊,他手臂撐着床坐起來,鼻尖隐約聞到了一股好聞的松木香。
謝長明的指尖湊過來,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意,撫上他的眉心,巫喻時下意識躲了一下,謝長明清冷的聲音響起:“别亂動。”
巫喻時反應過來,慢慢停止了掙紮,片刻後,謝長明收回手:“你中毒了。”
巫喻時緩了一會兒,重影逐漸消退,他看向謝長明,語氣遲疑:“中毒……?”
“應是你從前在無花谷中的蠱毒,服下此藥便可化解。”謝長明說罷,遞過來一樣東西,巫喻時低頭一看,頓住了。
這怎麼和姜眠拿的那個青玉藥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