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凝固,片刻後,陸遊山仍不死心和他搭話,“話說方才我來叫你時,就一直聽見你在喊謝卿卿什麼的,”陸遊山忽然道,“姜道友,謝卿卿是誰啊?”
巫喻時沒什麼負擔地扔下兩個字:“亡妻。”
陸遊山腳步停了下來,整個人呆滞在原地,他全然忘記自己後面是怎麼回屋的,一整個晚上都陷在巫喻時說的那兩個字上。
亡妻?!!
月光如霜,漫過楓葉閣青瓦。巫喻時披着墨色鬥篷立于廊下,檐角銅鈴被夜風拂得輕響。巫喻時望着掌心那枚透着殷紅的半塊月牙玉,指尖驟然收緊。
這是三百年前謝長明親手給他戴上的,此時正貼着他手腕内側發燙——那是隻有感受到主人有強烈情緒波動時才會出現的反應。
謝長明,不曾想死後百年,你我之間的故事竟傳得這般荒誕。
次日一早,所有人都趕着去青陽台集合,巫喻時在廊下站了一晚,身上帶着徹夜的寒意,吓得原本要跟他打招呼的陸遊山一句話都不敢說。
王玉玉未察覺異樣,正從随身的葫蘆裡取出三枚紅彤彤的丹藥,遞給他們,語氣真誠:“此為回心丹,可加速靈力恢複。相逢即是緣,祝願我們都能通過考核。”
一向沉默的燕溪山也從袖裡掏出幾個木雕小獸,笨拙地介紹着它們的用途。
看着這些熱忱的年輕人,巫喻時有些動容,心中想起百年前被人背叛的滋味,冷道,“我沒什麼能給你們的,相信蟲子你們也不會要。隻能送你們一句忠告,”他忽然開口,鬥篷翻卷間帶落幾片楓葉,“若遇着霧起,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别回頭。”
青陽台的漢白玉欄杆上凝結着晨露,巫喻時看了眼場上入座的五位長老,場上岱衡揮袖時帶起靈光流影,引得衆人驚歎。
巫喻時攤開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晶瑩的珍珠。
“考核時限三日,三日後霧散未歸者,視為淘汰。”岱衡清潤的聲音傳來:“此為化影丹,如遇危險,捏碎即可退出考核,那麼現在,考核開始,請依次進入霧海。”
話音剛落,已有弟子迫不及待捏着化影丹沖入門内。陸遊山搖着折扇湊過來,扇尖輕點巫喻時手腕:“姜道友打算怎麼走?”
巫喻時一把攥住他的破扇子,還未開口,霧海之門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一名修士剛踏進去半步,整個人突然如被無形大手拖曳,踉跄着摔回青陽台,掌心化影丹已碎成齑粉,他面色蒼白如紙:“裡面、裡面全是自己的……”話未說完便被一旁侯着的弟子拖走。
巫喻時松開手,陰恻恻地說:“聽聞霧海能讓進去的人看見内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陸道友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說罷,他擡步走向霧門,在踏入門扉的刹那,座上傳來長老的驚咦:“這霧氣……竟在避讓他?”
觀台上,數位長老的水鏡泛起漣漪,清晰地映出弟子們在霧海秘境裡的場景,霧中浮現出無數道人影,皆是他們各自的熟人。
幻境之中,陸遊山看見清風門的師尊,王玉玉看見幻靈門的師姐,燕溪山則渾身僵硬地望着從未見過的父母。諸位長老自如地切換水鏡中的畫面,觀察着他們的反應,卻在切換到巫喻時的畫面時突然變得模糊。
為首的玄風長老猛地坐直身子,望着鏡中那道被濃霧遮擋的墨色身影:“這是怎麼回事?”
岱衡面色一變,憂心道:“這批水鏡是今天早上弟子們一一檢查後送來的,難不成是有人使了什麼手段……”
“玄老,這可怎麼辦?要不派幾個弟子進去瞧瞧?”一位長老忽然開口道。
“不可,如此一來有失公平,”黑袍長老率先反對,“霧海秘境百年來唯有心定者可破,入境者在裡面也翻不出什麼花來,何必多此一舉?”
玄風微微颔首:“不錯,再看看吧。”
霧海之中,巫喻時側身長立,濃霧擴散,另一道修長身影緩緩靠近,漸漸露出真容——正是手持問雪劍的謝長明。
巫喻時一看見他那把劍,便感覺胸口驟然鈍痛,他強撐起笑容,明知對方是假的,卻還要嘴賤:“謝長明,你真是陰魂不散啊。”
“問雪劍,出。”幻影的聲音冰冷如霜,與百年前那天一模一樣。巫喻時望着劍尖折射的冷光,忽然笑了。他擡手露出腕間牽魂玉,在劍刃劈下的瞬間,低喝:“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