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祺祀是否知道此次與鞑喇的交戰是雙方算計的結果,是否知道這其中有新月組織的參雜,若是知道,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之後又做了什麼?若不知道,那現在,他在哪?
馬車穿過喧嚣的街道,外邊嘈嚷的聲音止不住地透過遮簾傳進車廂,突然,行進中的馬車停了,緊接着她便聽到車夫說前邊人多,馬車過不去讓她稍等的聲音。
許羚支起一邊的簾布,探頭向前瞧,眼前卻是一花,她連忙看去,隻見一抹灰色快速地消失在人潮當中。轉過眼,車廂地上,一小紙團正安靜地呆着,等着人注意。
将簾布放下,許羚彎腰拾起紙團,手指動作着将紙展平,就見上邊“萬事無憂”四字映入眼簾。
是言祺祀的字迹。
他正在暗處觀察着這一切,可是……為什麼呢?
馬車在長春巷中慢悠悠地停下,許羚也慢悠悠地從上邊下來。
院子門前,陳倩孤身一人站着,許羚一轉頭便看到了。
眼前一亮,這一襲鮮嫩的黃色倒是極稱她。
“夫人。”面上的愁緒被笑意取代,她幾步上前,對着人作了個揖,“我回來了。”
眼前人沒說話,隻是眼眶中那一滴一滴的淚珠不受控制的下落,直把人看的心碎。
許羚拱着的手微僵,下意識地想到她的身上并未攜帶任何手帕之類的物件,于是,她伸出了手。
有些黃氣的手指落在白皙的面頰上,對比分明。她眼中一暗,盡量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緩緩地将淚水擦去。
“你辛苦了。”
尾音落下,陳倩再也忍受不住,一步上前撲進了許羚的懷中,隔着堅硬的盔甲,緊緊地抱着她。
“夫君——”
瞧着陳倩有一哭不止的趨勢,她緊忙撫着懷中人的背脊安撫,滿腹想說的話都無從說起。
其實,在回來的這一路上她想了各種情況。陳倩當初隻見了她一面,那時她便已将這樁婚事名不副實的情況說了,新婚夜的和離書,翌日的出征,一年時間已過,她想當然地認為這姑娘已經不在意她了,或許更可能的是已經在得知安王伏誅後歸家另嫁,卻沒想到,她竟真的在這兒守了這麼久。
擡起的手落下,她隻能從喉間擠出一句話,“傻姑娘。”
府邸被陳倩管理的很好,到處都能看到新鮮的花草和新添的假山流水,做事的下人還是她走之前的那幾個,現下,在看到她們兩人時,臉上洋溢着笑容,動作輕快,行禮标準,顯然是被精心培養過的。
許羚微笑以待,熟練地走回了主院。主院内多了很多生活的氣息,同她離去前的簡單相去甚遠。
“我在這兒住着覺得太過于簡單,便添了些東西,不過夫君放心,你的書房除了日常打掃,平日裡是沒人進去的。”
陳倩見許羚的目光落在院中的陳設上,一時緊張了起來,她打量着許羚的臉色,急忙說着話。
許羚轉頭看她,自然察覺到對方的緊張,于是笑着說:“放心,你既然住着當然以自己舒心為主,這書房内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若是想,你可以随便進去找書看。”
“多謝夫君,夫君累了吧,我已經吩咐下人準備好了熱水,你先去收拾一下。”
陳倩放心了,臉上的笑容都明媚了幾分,先前還不覺得,現下她隻覺得這個夫君是哪哪都好,但在下一秒,她便想起不久前來看望她的閨中姊妹,一時間臉黑了。
許羚注意到,眼睛一轉但并未出聲詢問,直直地随着下人走了。
等一切收拾妥當,她也換上了舒适的衣物于正堂落座後,她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
“夫君?”
對上陳倩的眼睛,許羚坦然道:“離家前,我說的話一直有效。”
注意到陳倩的臉一秒變得慘白無比,隐隐還帶着早該如此的釋然,她覺得有些不對,“你是不是最近聽了什麼話?”
想起那傳言,許羚直覺這姑娘應該也是知道了,不然怎麼會一見面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我。”對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下好決心後,滿臉壯烈地說道:“夫君,你當初娶我當真隻是為了取信安王,沒有别的目的嗎?”
“并無。”這是實話,許羚能夠保證。
“好,即是如此,那我願意相信夫君。”陳倩的眼眶紅了,晶瑩的淚珠挂在睫毛上,随着她低頭的動作顫巍巍地落下,她起身來到許羚跟前,姿态優雅地蹲下,試探性地握住許羚的手,而後側首将臉頰貼在手背上。
許羚想抽回來,但卻聽到她說。
“夫君,我願意助您。”
她的手僵住了,或者說她全身都僵住了。
“夫君,在你還在戰場上時,京中便有傳言說當今陛下在尚為太子時就同你的關系不清白,妾身知道你沒有這種意思,可而今殿下登基,你雖為人臣但若陛下真的心有妄念,夫君你恐怕是躲不過的。留下妾身,妾身的存在就是你清白的最好證據。”
許羚将手抽出,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對方不似說謊但也是真不知這傳言究竟是怎麼傳出的。
面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來,将人扶起,安置在一旁的位置上,她直身而立,背對着從院中照進來的光。
光線将她的面容虛化,慢慢掩蓋着笑,空氣中細小的塵埃浮動在身側,突然炸開的彩色光暈讓人忍不住移開了眼睛。
院中的芭蕉葉翠綠明麗,混着風聲上下搖動着,簌簌葉響,暗香滿盈。
傳入内堂時,隻聞一聲清脆。
原是杯盞落地,少女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