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祺祀控制着有些發抖的手伸向許羚,眼中的情緒第一次如此外露。
對許羚受傷的心疼,對許羚還活着的感謝,對自己來晚了的後悔,對自己沒保護好許羚的自責,對自己無能的惱怒,對傷害許羚之人的生氣……
像海浪般迎面撲來,将眼前人完全籠罩。
許羚怔怔地看着他,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言祺祀似乎與以前不一樣了。
還未等她想明白,一道破空聲和一陣驚呼同時傳來,許羚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将身子擋在了他的身旁。
利箭沒入骨肉,帶出一道抑制不住的血流。許羚垂頭看着胸前露出的箭頭,嘴角的弧度再也沒力支撐。
她整個人就像朵遲暮的花,在一瞬間衰敗,完全失了顔色。
言祺祀滿目怔然但還是飛快地伸出了手,他感受到懷裡的人漸漸失去了溫度,一下不知所措,渾身都透露着彷徨。
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身為醫者本能,燕叁從身上掏出一個瓷瓶,從裡邊取出一個藥丸就要往許羚嘴裡塞,卻在碰到許羚時被言祺祀攔住了手。
“這是什麼?”
“可以暫時保住他生命的東西。”
情況緊急,燕叁隻能粗略地說了一下,但好在言祺祀聽進去了。
把藥服下後,許羚的呼吸漸漸地平緩起來,要不是她滿身都是血,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隻是在睡覺。
在燕叁處理這邊的事時,燕路幾人也飛快地安排人去打對面的人。
言祺祀帶來的人本就比畢木容這邊的多,更何況他們也是身經百戰的将士,經驗比北夷這邊的足多了。所以沒過多久便打的那邊棄刀逃命。
剛剛那道箭是畢木容射的,他知道言祺祀的身份在他們那舉足輕重,若是射中了,那北夷這邊的士氣将大漲,當然他不排除是見不得言祺祀與許羚的相處。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許羚竟然會為他擋箭。她都傷成那樣了,怎麼還有餘力幫别人擋箭?那個人對她來說就這麼重要嗎?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他自己射的箭,他再清楚不過了。他可是運了十成的力啊,就為了能一擊即死。
許羚,羚羚……
畢木容被下屬拉着跑開,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許羚身上,看着她被那個男人緊緊地攬在懷中,他知道,他們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那一夜過去後,整個北疆軍營都知道劉栗等人為景國奪回堯城、重傷北夷王族做出的貢獻,經由太子殿下和大将軍的商讨,為他們晉升還特賜他們“北疆十将”的榮譽。
這本該是高興的事,但對于劉栗他們來說,隻要許羚還沒醒,他們便高興不起來。
其實,這份榮譽也應當有許羚的一份,她不僅保護了他們還救了太子,她所做出的貢獻遠比他們的多。
他們想去看看許羚,但許羚自從在堯城被太子抱回來後就一直躺在太子帳内,他們不敢進去。所以,哪怕已經過去快十日了,他們還是見不到許羚一面,唯一能得到的消息就是許羚還未醒。
太子帳内,燕叁日行為許羚診脈,發現她的脈象已經平穩了許多時不由地松了口氣。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摸上她的脈搏時,那混亂的跳動實在是生平罕見。他發現除卻此行受的傷外,她的身體也是差的可以,各處都有暗傷而且氣血虛浮,看起來就像是前不久剛失了很多的血,還沒有補回來就又再一次失血過多,體内寒氣很重,像是在冷水中泡了很長時間,最為重要的是,他在她的身上感覺到了之前自己在言祺祀身上摸到的脈象,那是服用了安王送的藥後才能有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平常看是不打緊的,但現在這麼一遭,數病同發,難咯。
顧忌着自家主子還在場,燕路的這聲歎息隻能自己聽聽了。
“如何?”
一模一樣的問話每日都會上演,燕叁已經習慣了,所以很是熟練的答道:“比昨天好一點。”
“比昨天好一點……”言祺祀苦笑,“都好了這麼多天了她還是沒醒,她是有多不好啊。”
燕叁不敢說話,其實許羚的身子現在就像是隻破了洞的桶,如果想不到辦法把洞給補上的話,那花費再多的心思也是無用。而要想補上這個洞,看許羚的情況定然隻有那一人可以做到。但那位已經在九州上失去消息很久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
這是不可能會走通的路,所以他甯願自家主子在這兒空想也不願他去經曆這麼一遭。
不然根本就是傷身又傷心。
“燕叁,你真的沒有别的法子嗎?”
言祺祀站在床前,溫柔地注視着許羚毫無血色的臉。
燕叁搖頭,斂去眼底的不自然,“沒有。”
“好,我知道了。”言祺祀在床邊坐下,“你出去吧,我該給她換藥了。”
帳簾掀起又落下,言祺祀動了動有些僵直的手,輕柔地掀開被子,解開她的腰帶。
“阿羚,早點醒過來吧,我有好多的話想跟你說……”
雪白的皮膚上,随處可見刀疤傷痕,其中最為嚴重的就是胸口那個貫穿傷。言祺祀想伸手去碰碰,但在将要貼到時猛地又收了回來。
他将臉轉向外邊,閉起眼睛,藏起那深深的痛苦,手指攥緊,任由一顆心變得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