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羚看不到言祺祀的臉,所以導緻她看不懂自家兄長眼中的揶揄。
場面一時靜了下來,許羚的眸光閃了閃,往旁邊走了一步,離開言祺祀身後,“行了,你先回去吧。今後若有時間,你再來尋我。”
許度意味深長的眼神落在兩人身上,而後聳了下肩走了。
許羚見狀也想轉身進府,但被人抓住了手腕。
目光在空氣中交接,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灼熱在那雙眼的深處肆意。
隻聽一道冷如寒松的聲音響起,刹那間,周遭一片寂靜,隻餘下心跳震耳欲聾。
“他對你,不是友情。”
許羚回到院中,睜眼直至天明。在天光破曉之際,她躲開衆人離了建康王府。
就在一院之隔的地方,言祺祀木然地直身站立,望着那道悄然離去的倩影,眼前的畫面漸漸與昨夜重合,心頭眉間不由地爬上一抹苦澀。
她走的幹脆利落,從不會因為自己回頭,之前是,今後也會是……
許羚翻牆摸進了許度一行人昨晚落腳的小院,在不驚動其他人的前提下進了許度的屋子。
屋内,許度已經整理好着裝,在桌前正襟危坐。手裡拿了本書,目不轉睛,在許羚進來時也隻是微微擡眼。
“來了。”
“兄長,昨夜商讨之事結果如何?”
許羚接過許度遞過來的杯子,目光專注地落在許度臉上,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異色。
許度放下書,故意不說,拿起杯子到嘴邊抿了抿,而後自在地呼出一口氣。
許羚也算是知道自家兄長的脾性,清楚他就是想看人着急,故而也不惱,學着他悠哉地喝水。
見眼前人面色正常,許度隻能笑了笑,他啊,算是被這個妹妹拿捏住了。
“我們商量好了,如你所願。”手中的杯子轉了轉,沒有灑出一滴水來,許度的眼中滿是光華,看向許羚時熠熠生輝,“羚兒,今日一别,萬望珍重。”
“兄長,多謝。”
許羚起身,在許度的目光中向他行了敬禮,此後明月清風常在心,感君相恩相許情。
踏着晨光,身影漸漸迷蒙,門内聲響,激蕩人心。
“我期待着你口中那天下一統,萬衆齊心的日子。羚兒,我普陀山弟子甘願為天下身先士卒,雖死不悔。”
許羚迎着陽光,漫步在逐漸喧嚣的大道上,來來往往的民衆面皆帶笑,雖步履匆忙,但周身喜意濃濃。
捆紮好的糧袋滿滿當當地綁了一車又一車,遠遠一望,直至城門。
負責登記的官吏看到了許羚,交代好手上的活計後便笑眯眯地朝許羚走來。
“侍郎大人安好。”
“嗯,各位幸苦。”許羚颔首回了禮數,“目前進展如何?”
“登記好的有三十餘萬石,按照要求分批派送,已有百輛車馬先行。”
許羚翻了翻冊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眸光一變,轉身往建康王府内走去。
她在府中尋了半晌,這才找到了窩在花園中呆愣出神的某位太子。
言祺祀今日難得沒有用發冠束發,隻用了一根看不出來曆的木簪将頭發半挽。身上的衣裳也不似往日風格,少了精貴,多了分雅緻。他盤腿坐在池塘邊,一雙眼睛一動不動地對着正前方。
那個方向,隻是一面普普通通的牆。
他的周邊好像有一層看不透的牆幕,令無數想接近他的人望而卻步。他隔開了衆人,也隔開了自己。
許羚尋來時,正巧看到了這一幕,聽下人說,他天微亮就坐這兒了。身邊沒了趙公公,也沒了時時刻刻念叨他的人,雖說趙公公是安王的人,但有時确實也隻有他能陪着他了。
忽視心髒那密密麻麻似針紮的疼,許羚放輕腳步靠近,同他一樣,盤腿坐下。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她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言祺祀,卻掉進了一道深邃如墨的漩渦。
掙紮着沉溺,又拼命地掙紮,如此往複,不見天光。
如隕星碎裂般消散的神采,在心間落下絲絲點點的灼燒,疼而窒息。
悲傷,不盡的悲傷,似潮水撲面而來,裹挾着她墜入黑暗。
恍惚間,許羚伸出了手,緊緊攥住言祺祀的衣袖,像溺水時飄來的浮木,像幹渴間送至嘴邊的醴泉,不願也不想失去。
“言祺祀……”
“許侍郎,你,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