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也同樣借道敖風鎮,但那時不知情況,直面了來搶劫的匪寇,身邊所有的人都死在了他們的刀下,而她則撐到了另一隊同樣來殺她的人的到來。
她被倆邊圍在中間,發飾淩亂,臉上沾灰,好生狼狽。那應該是她自出生起,十幾年來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如今仍記得,那被自己指甲掐地滲血的手,和那隐隐鑽心的痛。
想想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她隻記得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一弱女子,如今已是窮途末路,何饒你們動手。可我竟不知,一路官派,一方草莽,誰能活到最後啊?”
許羚沉下眼,弓身蹲在牆角,看着前世兩方對面的局勢重新上演,她想該好好玩玩了。
“官爺,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不知是誰這麼喊了一句,瞬間兩邊的氣氛便都不對了。
在視線交鋒,誰都不敢先動手的時候,許羚拿出剛剛路上撿的石子朝着匪賊的方向就那麼一扔,碰巧砸到了一個人,碰巧這個人性子火爆,碰巧這個人說話難聽。
他們打起來了,打的很激烈。
許羚就這麼躲着,深藏功與名,她打算最後上去補補刀,反正兩邊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人。
遠遠的,霞月等人隻聽到陣陣叫殺聲,幾欲沖出去将自己姑娘帶回來,但臨了還是被許羚走前說的話定住了腳步。
“霞月,你們幾個就留在這兒,等我回來,相互照應好,不要出事。”
歲柏見霞月的臉色不好看,他皺着眉看了眼已經害怕地縮在一堆的内官,掩下嫌棄,開口詢問道:“要不我出去尋郎君吧,霞月你留下。”
“這……”實話講,霞月是心動的,但是……
“不用你們找了,你們郎君我已經回來了。”倆人看見許羚,一時有些驚訝,細細聽去,确實不再有喊殺喊打的聲音,這才都安下了心。
霞月迎了上去,擔憂地檢查着許羚的身體,生怕她身上留了傷。
許羚也沒阻止,她對着歲柏點了下頭,便喚起了那群内官,繼續朝着京畿的方向趕去。
一路無事,除了半道上多出了一個人。
“宋兄,這天色已經不早了,前邊十裡便是鹿城,你要不加緊些速度,免得錯過了進城的時間?”
“無妨的,與許兄一道,樂趣良多,不急不急。”
無視宋妄那燦爛的笑容,許羚有些氣短地騎着馬,默默前行。
在離開敖風鎮的第二日,隊伍便遇上了匆匆趕來的宋妄,宋郎君。一人一騎一行囊,說是前往鹿城尋師問友,正好順路便想同行。
一開始,許羚是打着探聽家中情況的意圖讓人留下的,但後來聊無可聊某人還硬聊時,說實話,她煩了,所以才有了上邊這一對話。
這個宋妄什麼時候走啊,他們之間很熟嗎?沒有吧?
許羚心中抓狂但臉上依舊雲淡風輕,或是知道許羚不太願意搭理自己,宋妄抿了抿唇決定換條路子。
于是,号稱能一舌戰群儒的人開口了。
“許兄,你瞧遠處那雲,形狀别緻,讓我不禁想起了一首詩,有形不累物,無迹去随風。怎麼樣,是不是很符合呀?”
“……”
許羚深吸一口氣,想忍一忍,但實在氣頂,所以她幹脆轉過頭來,看着他說道:“宋妄,宋郎君,我很感謝你能帶來我家中的消息,讓我安心,但這一路上你我交淺言也淺,想必你也是能夠感受的到了。實話說,你現在的樣子真和我見你的第一面有很大的出路。”
“我……”宋妄張了張嘴,終是垂下了頭,驅馬先一步去了。
身後,許羚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方松懈了點心力。
宋妄這一路同行不用想肯定是兄長囑托過的,可是越接近京城,危險也就越多,他是兄長的多年好友,若是因自己出了事,以後怕是不好與兄長交代,還是早些讓人離開的為好。
明日午前便可入京城,想想很快又能見到的熟人,許羚的嘴角不由地扯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言懷埕,你的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我會将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筆筆血債原封不動地還給你,此生我已不再是那個受制于人的太子妃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你準備好了嗎?
言祺祀……十年夫妻,到頭來我還是看不透你,你對我的好究竟是虛情還是利用後的愧疚,那杯毒酒,是你嗎?
今夜的月,高懸于天,明亮圓潤,卻帶着寒意。
寒風吹過火堆,帶着火星飄飄向上,時不時發出的木材裂聲,倒是能給人一種安甯。
暗處樹林,藏着一夥人,似是等的夠久,不願再等,擡手拉弓,一道白光飛出。
那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