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卷藹,明月流光,七日轉瞬即逝。初十,長甯用過饔食就返回了北谷。
仔細算來,她臘月十八入住北谷,這二十二日中原清逸有十日在閉關,縱使在雅閣中她多時也見不到人,二人相見相處之日一雙手都數不完!
待會一見到原清逸,她就要撲上去,結果她興緻勃勃地等待,及至飧食也沒見到半片影子。
白白又去了一日,親近的計劃一拖再拖!
待月上半空,長甯也未盼回原清逸,她燃香時本欲去他的卧寝點上一支,又怕他不喜,可不是連明兒也見不到人?
這可不行,她明日定要死皮賴臉地将人纏住。
萬籁生山,一月映水。
原清逸回雅閣已近子夜,今日出關後他果真打通了七絕神功第四關,甚至第五關亦小有所成。
此乃大事,他當即去了佰草堂,确認身子無礙後又與葉榮,沈傲霜商談,一直忙得沒停。
方及梯口,原清逸便聞到股清甯的氣息,初聞如雪中春信,細聞似南朝遺夢,回味又皆不像。
這莫非便是長甯研制的新香?思量之間,他悄然飄入了右側卧寝。
圓圓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
原清逸掀開蓮花紗帳,她背對着,身子窩在雲紋錦被中,瞧不見面容。
屋内清甯的熏香甚合心意,他索性坐在塌沿,靜默地注視。
俄而,長甯翻身面朝自己,半張臉陷入枕中,半張臉被青絲遮住。
原清逸不假思索地将幾縷青絲撥至耳後,露出張月白的圓臉,鴉睫輕顫,底下凝着片粉雲。
他往柔臉捏去,不由眉頭一挑,方才十日,年糕臉的觸感卻不如先前,可月燕說她飲食起居照舊,怎會清瘦?
長甯迷迷糊糊地感到一團暖,她下意識地将原清逸的手捉住,往臉上貼去。
掌心的軟綿令原清逸胸口發熱,她細微的呼吸如清風拂過,柔軟的唇瓣輕掃過指腹之際,冰眸閃過絲錯愕。
他本欲将手抽回,長甯卻握得生緊。
怕她驚醒,原清逸索性合衣側躺下,任她抓着手,目光注視着瓷肌下淡青脈管,心中尚算平靜。
尊者給的七絕神功心法并非虛假,确能消減嗜血之欲。
然,原清逸卻不清楚為何尊者偏偏此時才給他,怕他真傷及長甯?幽澤欲做何,原霸天又究竟籌謀何如?以及她為何突至北谷,諸多疑惑如急流隐于深淵。
思緒盤繞間,長甯朝他靠來,二人的身子隔着一床錦被相貼。
離得近了,五髒六腑皆缭繞着她的甜香,混合着暖爐熏香,讓原清逸一慣緊繃的神經也漸趨輕松。
趁長甯翻身之際,他抽回手,卻并未起身,掌心貼于青絲,一下又一下……
雲海沈沈,洞天日晚。
長甯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着琴弦,月燕說原清逸昨夜就回了雅閣,可到今兒近飧食竟還沒見得人影。
照這樣下去,她要猴年馬月才能同他親近,勸他放下屠刀?指不定等不到功成,敵人就殺來了!
心緒如煙霧缭繞,被晚風吹得晃晃,連琴音亦如訴如泣,以至手指竟不慎被琴弦割傷,長甯忍不住地“啊”了聲。
原清逸甫一回來剛巧聽到伸喚,腳步方動,樓上就傳來了聲響。
月燕麻利地捉過小白手擦藥包紮,蹙眉道:“疼嗎?”
長甯盯着指尖的血珠微微走神,片刻後勉強扯出一絲笑:“多謝月燕,不疼,是我不專注,害你擔心了。”
月燕輕撫其頂:“大小姐今日有何心事?”
“心事?”
長甯透過雕花窗眺望遠處遙不可及的冰峰,喃道:“我思念兄長,這可算心事?”
“朝相思,暮相思,一日相思十二時”,她方才想到了這句詞。
“思念”二字如瓊花飄至原清逸的心間,融化成溫潤春水。他擰眉,她傷了幾根手指?
月燕當然曉得原清逸在樓下,有意言之:“尊主一向繁忙,大小姐可是未見到人,故而心生委屈?”
“怎會,”長甯卷縮手指時一股錐心的疼傳來,她兀自吸了口涼氣,面色卻不顯:“兄長日夜為蒼龍谷奔波,我卻分擔不了絲毫,說來倒是沒用。”
“大小姐乖巧伶俐,縱使尊主與你一處亦會覺輕松安甯,這怎會叫沒用。”
思及噩夢,長甯眉心微蹙:“可這遠遠不夠,兄長出門便是上月,我如何确保他安然無恙,若兄長他……”
“死了”這兩個字忽地化作銀針,紮得她舌頭都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