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本食得津津有味,忽覺有目光在探視自己,她擡頭,一眼便見到了沈傲霜打量的視線,如暖陽和煦,她當即報之一笑。
心間飄過縷念頭,若娘親尚在,或許也如這般溫和,她不免對沈傲霜多了幾分親厚。
原清逸端坐在上首,行為舉止照舊冷淡,但與過往不同的是多了份關注,他不動聲色地将二人的對望收于眼中。
沈傲霜乃原霸天師妹,三年前他親手将流雲劍刺向父親的胸口時,他本以為沈傲霜會替原霸天報仇。但她甚至沒多看幾眼就冷靜立在自己身前,護他一身殘軀,從容不迫地召集下屬,與昔年叛亂的前任左護法對陣。
沈傲霜素來少言,原清逸亦寡語,因此二人見面幾乎隻談公事,甚至極少獨處。如今方見長甯,她便目不斜視,很明顯有所思慮。
眸光驟然一縮,他暗自琢磨,莫非沈傲霜仍與幽澤有關?
對視的目光間橫插進一道視線,沈傲霜當即斂眸,朝原清逸溫和一笑,心下卻五味雜陳。
昔年原霸天處處留情,長甯生母難産而去,他瘋癫地尋回流落在外的子嗣,悉心培養,再讓兄弟拔刀相向,幾多殘忍。
原清逸至蒼龍谷方及始龀,在六兄弟中最為瘦弱,無論形神皆不似原霸天,連名字都格外書生意氣,全不像舞槍弄劍之人。
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推開厚重石門,踩過血河的人偏偏是他。此後那雙純粹雙眸不複存在,終年被深黑包圍,瞥不見一線光亮。
如今原清逸接長甯至北谷,莫非因那雙幹淨的眼,他于其中瞥見了昔日自己的身影?
僅消片刻,沈傲霜就否定了心中的猜測,原清逸早已七情涼薄,亦絕不會因血緣之親而突發善心。輾轉間她喉嚨一緊,莫非原霸天昔年所作的安排,真要有所行動了嗎?
皎光如水,映得飛角廊台如泛銀霜,清輝穿透窗紗打落在白玉鋪就的磚面,一隊舞姬踏月而來,宛若天女下凡。
縱然隆冬,她們卻薄着煙羅,水袖處點綴暗香,合着寬大剪裁,一舞,便似绯雲漫飛。
舞姬将裙垂急旋揚開,纖腰款擺,蹁跹搖曳,舉手投足千嬌百媚,最是羞澀的遮面一笑,萬般風情縷縷如霧般朝人心尖裡鑽。
尤其是領頭的那位,僅遮存縷,極展妖娆曲線,眉心一點殷紅,如皚皚白雪裡綻放的傲然紅梅。
如此香香美人,十分令人心悅,長甯瞅了眼自己身上厚實的狐裘,不由感歎,美人可真能耐寒,要換作是她,早凍得瑟瑟發抖了。
伴随着流雲般的琴音,領頭的美人如衆星拱月般挽花旋轉,輕盈躍起,又如花瓣貼地,忽而起身,繞場舞袖,飄紗亦沾了如絲媚風,頻頻朝上首舞去。
長甯猜測這就是葉榮獻給原清逸的美人,雖有柔紗覆面,但僅憑露出的勾花雙眸,亦知極美。
這美人既要侍奉原清逸,那豈不是會搬到雅閣來住,日後她還可以與之閑叙,甚為不錯。烏眸又一轉,侍奉乃陪伴,也就意味着美人要與他同住。
彩彩說自己與原清逸親近需同塌而眠,如此來,一張床豈不得要睡三人?
長甯的目光在美人與上首來回晃了幾圈,她自顧點了點頭,三人亦不錯,床塌本寬闊,如今這天挨着睡也挺暖和。
她笑嘻嘻地夾起一顆芙蓉玉丸,津甜的汁水裹了滿口。
原清逸捎着她的神情,隻見淬亮的目光緊緊貼着舞姬,她中意此美人?
須臾間,他腦海裡又飄過“我可否與兄長共赴巫山”的話,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壓了口清茶。
原輕逸晃了眼翩跹起舞的美人,可縱使食諸多補物,甚至有葉榮特意準備的特級虎鞭酒,他卻無絲毫欲念。
若非見長甯一對眼盯得耿耿,饒有意味,他甚至欲離席。
美人羽衣蹁跹,宛若蝴蝶,繞着花帶進至上首,頻頻示意卻見原清逸無半絲垂憐,她亦未敢近身,倒是見長甯一直注視自己,乖順惹人喜愛。
美人輕笑,飄紗的裙擺綻若白蓮,素手舉過額際,輕拈蘭指,眸光似水。蓮足彎勾躍起,飄帶似柳絮翩飛。
飄紗如春風拂面,長甯眸底閃過一絲光,美人之香與兄長類似,唯有麝香味幾不可聞。
原清逸曉得她辨認出了此香,與自己身上的氣息一般無二,縱他不曾反感,亦明葉榮苦心,可他心緒靜若深潭,料是無法如其所願。
月狐于下首端視,見原清逸的目光掃過美人卻不染情欲,僅在纖脖停留片刻,他便曉得美人計已為泡影。若執意将人送入雅閣,恐怕明兒得擡出具不剩一滴血的屍首。
絲竹管弦之聲悅耳,玉露佳肴悅口,美人翩翩悅目,熏香暖室,觥籌交錯。
葉榮卻暗自微歎,這極品虎鞭酒甚為寶貝,醫官說縱内力深厚之人亦難抵抗,原清逸怎會半點不動聲色?
眸光登地一閃,莫非他不好女色?
葉榮拿探究的目光将月狐上下打量,目色微晃。
月狐還以為是美人計失利令其受挫,倒拿眼神安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