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長甯也注意到他無論外出歸來,或在雪地舞劍,周身皆不染纖塵,縱執筆研墨,指尖與袖袍也一毫不污。
原清逸渾身上下除卻兩瓣粉唇,烏黑眉眼及青絲,其餘皆白,連發冠飄帶亦是。
他身若冰雪,目光亦似冰雪,長甯認為他擰眉應是不喜狐裘之紅,遂打算回屋換一身。她的衣裳五顔六色,但大多為淺色。冬日寒冷,裹在狐裘下倒也不打眼。
日後她盡量着白衣,不過是身衣裳而已。
見長甯朝窗前靠近,原清逸以為她又要說些稀奇古怪的話。
嫣紅的狐裘随步伐輕輕搖曳,他舌底湧出一股津甜,幻想着她靠近後,自己伸手捏住她脖子的情形。
深眸不經意閃過道亮光,原清逸幹脆将書置于花梨木桌,指尖輕輕地摩擦。
然,長甯及至丈開,拜禮後卻朝側邊行去。嫣紅的狐裘消散于窗棂邊,也将那絲淡淡的甜香帶走。
原清逸再拿起卷轶,一排小黑字卻再難入眼。
绯紅夕照将蒼藍的天際暈染,為雅閣鍍上一層微醺。
換上白底狐裘已近飧食,長甯輕悄悄地邁入食肆,見原清逸坐在桌前,她臨近後收住腳:“尊主有禮。”
長甯行至對面卻并未直接坐下,反倒從後繞到側方,她拉開紫檀木桌側邊的第一把紫檀椅坐下,餘光攏着原清逸面上的神情。
未覺多餘之色,長甯暗自松了口氣。右手旁尚有兩把椅,照這樣坐去,明兒飧食她就可挨至其旁。如此一想,她心情大好,亦未多言,食得津津有味。
翌日,清風卷過罩簾,散發出輕快的叮鈴聲。
長甯如願以償地站到了原清逸面前,隔着一角桌,一把青鸾牡丹團刻紫檀椅,稍伸手便能觸摸到他。
隔得近了,他周身的氣息愈發清晰,夾雜着藥香熏香,輕飄飄地将她包圍。
原清逸哪會不清楚長甯的心思,他雖不喜人近,可她靠近時帶來的甜香卻比膳食更誘人。
葡萄架旁,枯枝微晃餘晖之中,月燕凝視着屋内,眼底暈笑。
月狐立于其後,輕眸掃過粉面,微提唇角:“前兩餐大小姐寡言少語,現下她如願靠近尊主,會否妙語連珠?”
“且看看不就知道。”
雅室尚明,亦掌着燭火,燈芯于龍首花卉紋玉盞上微微晃動。
許是近來心中藏事,長甯的胃口倒不如先前那般好,今日已減至三菜一湯,仍勝于原清逸的一羹一菜。
她肆無忌憚地邊食邊盯,隻見纖長的手指舀起月桂仙素羹放于口中,食得慢條斯理。
長甯腦光一閃,她囫囵地咽下東坡墨玉蠱肉,道:“尊主可是怕燙,甯兒替您吹吹?”
湯匙在玉白清瘦的指間輕頓,原清逸夾起水晶凝霜玉肴,語調如寒冰落屑:“不用。”
長甯邊食邊盯,卻隻聽見椒鹽酥骨的清脆聲,不由疑心他口中的蓮藕乃豆腐做成,怎會毫無聲響。
原清逸也不再試圖瞪她,隻自顧地邊聞甜香,邊飲素羹,幻想此乃她的血熬成。
晚風輕撫,紅梅翩飛,绯霞淡去,淺星暈升。
月狐的指尖貼着一瓣綠萼,靜靜注視間輕笑了聲:“尊主素來不喜人近,亦隻獨食,才短短兩日大小姐便坐于其旁,你說是尊主變了,還是大小姐太厲害?”
“尊主與大小姐畢竟......”
“兄妹”二字懸在舌尖,月燕未再繼續,轉而道:“大小姐惹人憐愛,尊主對我們亦向來寬厚。”
原清逸雖在江湖中名聲狼藉,被稱作魔頭,但卻倍受蒼龍谷衆人景仰。他雖極少青眼示人,平素卻不會随意為難下屬,甚至賞多于罰。
窗花上斑駁的樹影模糊于夜色之中,長甯忽覺腹下隐疼,她疑心是這兩日同原清逸用食過快,遂收回目光,專心緻志地用膳。
已如願挨到他身旁,長甯也不急,還是得循序漸進。
原清逸自然察覺到了她神色間的轉變,卻并未上心,見她幾箸便将臘韻仙影合蒸掃盡,不禁想這好吃?他素來挑食,對食物要求也極高。
對血亦是,而長甯的血無疑乃極品。
長甯食之無味,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他的唇。
彩彩有言,親近親近,親了方能近,四瓣唇貼于一處方為親。
如今自己已近其身,長甯認為很快便能親上去,而後再撥了他的衣,她可要仔細瞧瞧彩彩說的好東西。
見她偷瞄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自己嘴邊,原清逸深淵似的眼半眯,莫非她欲給自己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