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未開口,就聽長甯從捂緊的嘴裡飄出低悶聲:“甯兒并非有意冒犯,請尊主海涵。”
昔年三次見面,原清逸都清楚地記得她喚自己哥哥,方才于門口亦是,清脆聲婉轉若黃鹂。
然而他們頭回真正打照面,她卻一口一個尊主。夫子絕不會同她談蒼龍谷之事,月燕亦是,暗衛日夜看守幽澤,亦不可能是尊者,她究竟是打何處學來?
彩彩說世人皆愛奉承,因此長甯特意準備了諸多溢美之詞。但她此時手僵腳僵腦袋僵,喉嚨裡宛若鑽進了一把刀,正細細地割着嗓子。她蒼白的臉升起股異樣燒紅,從鼻尖蔓延至雙頰。
金絲繡線掙脫了流雲衣擺,一股股地朝長甯眼中紮來,她拽緊手心欲再度提口,哪曉得話剛及舌尖便天旋地轉,兩腿一軟就地摔倒。
所幸并非臉朝下,有毛領墊着堪堪能稍減撞力。
見狀,原清逸愣了一瞬,她倒下時掀起股微風,甜香随之鑽入鼻尖,他竟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
他注視着青絲半掩的通紅臉頰,不過走了幾步路,沾了些雪,竟就不中用地昏倒過去,他真見不得如此廢物。
在思忖着是該将她扔出去凍死,抑是完成先前未盡之事将她咬死間,冷眸微提。
片刻後,原清逸涼聲道:“喚醫官來。”
“是,”從屋外飄來聲回應,一黑點消失在屋頂.......
晖光斜照,在雕花窗上投下模糊的剪影。
長甯迷迷糊糊地聳拉着眼皮,身下很硬,并非自己的卧塌。漂浮的思緒漸漸收攏,她很快就憶起自己受寒摔倒之事。
還未睜眼她就聞到股熟悉的氣息,比先前還濃。她深深壓了口氣,緩緩朝旁望去。
四目相對,視線碰撞間誰也未偏讓半分。
原清逸饒有興緻地盯着長甯,極少有人能直視自己,縱使有人能扛住,也不會如她這般坦誠無畏。
适才趁她昏睡,原清逸仔細地查探過,她确無内力,身體甚至比尋常女子更嬌弱,因此才會因受了風寒,加之未進食而發虛暈倒。
隻是未料到她竟如此能睡,一覺便從巳時至申時。
樹影斑駁地晃在窗棱上,昏黃的光線為冰雪臉攏上了一層柔和。
長甯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欲再度商談,嗓子卻緊得厲害。
原清逸眉尾輕挑:“明兒起你搬來北谷住。”
搬來北谷!
長甯頃刻間就從塌上跳下,還差點崴了腳。她收緊掌心,竭力維持着面色的平靜,恭敬拜禮:“多謝尊主。”
澄澈的眼絲毫藏不住心思,原清逸當真料想得沒錯,她此行是為了接近自己,他倒要看看其意欲何為。
“去吧,轎攆已于門口等候。”
“嗯,”長甯雀躍應聲,才邁開步又收回腳,斟酌片刻後問道:“尊主,我可否帶件活物?”
原清逸自然曉得她指意為何,未及考量便回:“一隻。”
“多謝尊主。”
出門時風雪已停,縱使仍要穿過厚厚的積雪,長甯卻滿心歡喜。
原清逸雖看來冷若冰霜,拒人于千裡之外,倒并不如彩彩所說那般動手又動口,或許他并非如傳聞中般難以接近。開頭順遂,想來自己很快就能與他親近!
念及此,長甯粲然一笑:“哥哥竟能猜出我的心思,莫非這就叫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
原清逸微眯深寂的眼,瞳孔裡映着踉跄而行的弱小身影。
适才檢查長甯是否會武時,他見到了藏于袖袍中的藕腕,隻要稍微用力,便會有甘甜的朱汁噴出。
原清逸如渴如饑,差點沒忍住一口咬下去。她的血,似乎與别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