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季卿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
來到餐廳就見穿着工作服的李管家。
他的臉上挂着标準的笑容,對坐在主位的季洪峰恭敬道:“先生,為了迎合您和三少的食量,我囑咐廚房做了十人份的食物,且廚師随時待命。”
季洪峰一臉迷茫。
什麼十人份?
季卿上前一步,坦然地接過李管家的話,“李管家辛苦了,季沐思今天早八,來不及在家用早飯,你打包五人份的食物,我順路帶給他。”
李管家感激地看向季卿。
以前隻知二少頑劣,卻不知如此貼心。
兩相對比下,季洪峰和季沐思霸占全部食物,不願分給季卿留哪怕一口食物,又蛐蛐他,更顯兩人品行低劣。
他轉頭打量季洪峰,又想到還在房間呼呼大睡的季沐思。
心中腹诽:好吃懶做,忌諱行醫。
“多謝二少。”李管家感激涕零。
季洪峰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濃眉下意識擰緊。
常年混迹商場的第六感瘋狂叫嚣不對,他打算插話。
嘴巴卻輕而易舉地被饅頭堵住,季洪峰勃然大怒,怒意直沖堵他的季卿。
沒大沒小,肆意妄為!
“食不言寝不語。”季卿卻是漫不經心,随手抽出一張濕巾,仔仔細細擦拭指尖。
又轉頭對李管家道:“把我的那一份也打包。”
李管家做事爽利,很快就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等着接季卿的車上。
等季卿離開時,還能聽見他對季洪峰道:“先生,早發現早治療,我認識一位精神科的專家,您……”
季卿回頭瞥了眼,捕捉到季洪峰黑如鍋底的臉色,腳下步子愈發輕快。
他徑直走向等候已久的車子,擡眼掃到正通電話的大哥季嚴俞。
季嚴俞戴着一副茶色的細邊框眼鏡,兩邊鏡腿上端是精緻的螺旋紋,末尾處隐在膚色健康的耳廓下,又在微微偏頭時,露出小部分金屬框架。
熨燙筆挺的西裝套在身上,看起來像是古闆家族,守舊重規的清貴長子。
季嚴俞見季卿上車,一邊對着手機有條不紊地安排工作,一邊揮手讓司機開車。
發動機的轟鳴聲驟然炸響,黑色轎車疾馳而去。
季嚴俞打開季卿面前的小桌闆,把食物放在上面,“昨天我給你發的信息,怎麼不回?”
略微低啞的聲音勾起季卿的回憶,像是小尺子一下子糾正了他有些不标準的坐姿。
沉默片刻,季卿答非所問,“季嚴俞,早上好。”
司機眼觀鼻,鼻觀心,不去關注後座有些詭異的氛圍。
季嚴俞挑眉,目光在季卿沒什麼情緒波動的臉上逡巡,又落在垂落在胸前的兩根衛衣繩上。
一長一短。
不合适。
“喊哥。”他趁着季卿側身看他的功夫,握住弟弟胸前的衛衣繩。
略一調整,長短不一的抽繩變得規整,又順手編了個小麥穗。
季卿垂眸一瞥,小麥穗晃蕩兩下,輕輕掃過季嚴俞離開的手心。
“麻煩。”他揪着小麥穗的底部一扯,一側的衛衣繩随即變長,可憐兮兮地垂着。
季嚴俞挑眉,“鬧脾氣?前天晚上工作忙,才漏接了你的電話。”
“沒有。”季卿語調沒什麼起伏。
前天晚上他還在修真界和師兄打架。
在這裡的是另一位‘季卿’。
他不再理會季嚴俞,挑出外帶的蟹黃包,開始細細咀嚼。
直到誇張的饑餓感緩慢褪去,才開始思考季嚴俞上車後,問的問題——為什麼不回他的信息。
修真界千年的記憶,輕而易舉地湮滅現代十八年的習慣。
穿回現代的兩天時間,他沒有碰過手機。
不過這些話不能對季嚴俞說。
季卿咽下食物,慢悠悠道:“不想回。”
季嚴俞無意識摳着手機的音量鍵,身體後仰,不發一言。
季卿:“前天晚上,季沐思說我推他下樓。老宅裡的監控有拍到嗎?”
車内的氛圍有瞬間的安靜,緊接着是司機驟然加粗的呼吸聲。
季嚴俞和季卿幾乎同時斜睨一眼。
紮背的目光讓司機心髒漏跳一拍。
腦子裡緩緩冒出‘豪門秘辛’四個字。
又極快安慰自己,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現代不随意搞聽到就殺人滅口這一套。
季卿收回視線,問:“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嗯。”季嚴俞低低應了聲,擺正季卿垂在胸前的小麥穗,“一年前,你出國後每天打一通電話罵季沐思,如果他不接,就打我的電話,讓我代我轉達。”
說完,又換了語氣,道:“想推就推,我會護着你。”
氣氛更古怪了。
司機腦子裡的‘豪門秘辛’轉了個彎,變成了‘兄弟阋牆’,又顫顫巍巍冒出‘法外狂徒’。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内後視鏡,卻直直對上了季卿帶笑的琥珀色雙眸。
司機驟然擺正身體,專心開車。
有的人在笑,但是心裡已經過了一百遍刑法。
季卿收回放在内後視鏡上的視線,轉而看向季嚴俞,“現在是法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