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娘神思都在張嬸子說的消息之上,心緒不甯的,畢竟是涉及到命案的消息,以至于未注意到小攤之上的不尋常。
她倒是覺得先前的登徒子沒什麼好可憐的,做惡事的時候便也要想到受的受不住得住報償才是。
柳軒隻擔心會被牽連上,那日與她發生矛盾可是在人前的,若是官差有心查案,許是會捉了人去盤問,她尚未嫁人,若先見了官,風言風語一傳,怕是更難尋好郎君了。
軒娘子在為情路擔憂,卻見小攤上有一大漢氣沖沖地攥着小黑的衣領,碗大的拳頭對着小傻子的面門。
陽春面擺在桌上還冒着熱氣,食客要料理起小二來了。
旁人亦是驚訝,軒娘子新招的夥計高的出挑,人群之中像是一隻獨立的鶴,如今被個矮個的捉住了衣領,遠瞧着頗有些喜劇效果。
那壯漢肌肉遒勁,想要将人拎起,偏矮了好大一截,卻是抻直了手,還未叫小黑的腳離地。
吵架嘛,端的是要看氣勢的,未開始便矮了一頭,倒叫人添了三分惱意。
小黑緩緩低頭瞟了眼那漢子,隻一眼直将人看的的怒火燃的三尺高。
實在是他面不改色,絲毫未有将眼前人放在眼裡。
“你個臭賣面的,狂什麼狂?!”那漢子受不了了,沙包大的拳頭自下而上的瞧着要貼上夥計的下颚,瞧那龇牙咧嘴的樣子怕是用了十成力。
小黑是聽軒娘的話,不找麻煩不說話,但确實是不傻的。
他隻微微偏頭便避過了拳頭,眼神平靜無波,面頰上還被帶落了一絲發。
姿容秀美,絲毫瞧不出狼狽。
倒是那打人的收不住力,一拳給自己撲到人桌子上了。
乒呤乓啷,湯湯水水撒了一身。
“好!”不知道哪個看熱鬧不覺得事大的竟喝起彩了。
這面攤上新來夥計倒是奇怪,站在軒娘邊上,隻覺得雖然不愛說話,相處下來也覺得是個溫和可親的。可當他一人站在那裡,卻莫名覺得冷峻,不易接近。
偏這個時候越冷靜越是讓人生氣。
“哇呀呀!”那大漢被氣得吱哇亂叫,轉身又像熊一樣撲過來。
小黑亦惱了,他攥住大漢的手,如雕如琢的面上也看不出多力,隻單手拎得那漢子雙腳踮起,在原地轉圈,濃密的眉毛團在一處,痛的大叫。
一邊叫還一邊罵罵咧咧的,小狗懲治這個鬧事的大漢倒是遊刃有餘,可一時間攤位上的食客都望過來,他懵懂地覺得有些不妥。
便想着把這人趕出他的地盤,從喉嚨處發出”嗚嗚“威吓之聲,待到叫出來便是清脆嘹亮地“汪”了一聲。
隻這樣一聲倒叫那個鬧事的漢子愣住了。
軒娘亦是聽到了,隻覺得心跳地很快,一瞬間血液全往她的面上湧,一時間也辨不出旁人說了什麼。
先前圍着張嬸子的人瞧着這邊也有熱鬧,不由得也朝這邊張望。
那漢子原以為拳頭要落下,可這個高瘦的夥計隻是惡狠狠地朝他叫,一時間也忘了罵人,隻瞪着那小子。
軒娘先前叫小黑不能傷人,不然便再也不帶他出來了。他被教的溫馴,真像一隻狗了。
“這一聲怎麼像先前那個傻子?”
不知何時人群裡出了一句,周圍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起。
“軒娘,你不會将那個傻子撿了去罷?”張嬸立刻湊到跟前問軒娘。
“呀!”街坊們竊竊私語,說話倒也未有刻意回避着,“就說她是出了名的天煞孤星,哪裡會有什麼親戚。”
像是水潑進油鍋,刺啦一聲議論紛紛。
“本就是欺負外地人不知道她名聲,才來她攤子上吃的,還以為自己真是什麼一水鎮西施。”
柳軒未來得及反應,面上還帶着些懵懂無措,可衆人便替她定下了前因後果。
隻說歹竹如何出好筍?落魄的柳屠戶家怎會有個願意往來的好親戚,若說是撿到了傻子,便是合理了。
軒娘幼時沒少幹過這種撿東西的事,别人家鏽斷頭的農具、丢掉的棉布都給她撿了回去。直到年紀大了,學了一番煮面的手藝,這才體面起來。
柳軒的手在衣袖之前團在一起,她抿着唇瞧了小黑一眼,他沉默地站在人群中間,獨看着軒娘。
從前他污發遮面,叫人看不清神情,原來這雙眼睛是這般,如同湖泊一般澄澈無波。
小娘子換了一副神情,揚着笑,拖着跛腿擠進人群中間。
“這是怎麼了?”她巧笑着,像是老練圓滑的掌櫃娘子,“怎叫大哥這般生氣?”
“你請的什麼夥計?我點的肉臊面,他給我上了一碗素面,蔥都沒有!問他他還愛答不理的。”那大漢見着有人攔着勸,不客氣地指着軒娘的鼻子罵。
他是西邊來的商客,口音重的很,小黑一人個在面攤上來來回回隻收拾着碗筷,也不管他的呼呵。
他是軒娘的小狗,對旁的倒是一概不理的,就算是軒娘不說,小黑也懶得與他人搭話。可原來不說話也會有麻煩,那漢子反複喚了兩三次,隻覺得是無緣無故被輕視了。
但軒娘在隔壁攤上聽的認真,也不好喚她,小黑便端了碗素面出去,希望這個人可以消停些。
小狗嘛,平常給些帶着泥巴的骨頭給主人,都會得到誇獎,一碗素面小黑更是不覺得會有什麼不妥的。
客人等了許久見到驢唇不對馬嘴的面條,勃然大怒。
一水鎮沒有什麼達官貴人可以用來閑談,但人人都愛看些熱鬧,風吹草動都不會錯過。
那大漢氣哄哄地被圍在人群中間,街坊出言勸着,隻道他是個外來的,不知道軒娘看着柔弱,其實是個一巴掌能将人嘴抽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