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故事裡有一種溫柔善良會做家務的田螺,軒娘幼時也從河裡摸過幾個擺在家裡,但到底是沒有那種運氣。
如今撿到的這個雖然大家都說這是個傻子,但軒娘看到了他的潛力,這一次一定是慧眼識英。
小黑傻笑着露着一口白牙,毯子下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軒娘擦了擦汗,倒也不覺得累,反而因着解決了一件大事,頗有些心滿意足。
真正的小狗卻閑閑地看了許久的戲,小娘子其實是很愛幹淨的,家中物件有些老舊但不曾落灰,廚具亦是幹淨整潔地擺在一處。
畢竟是做生意賣面條的,總要讓人看着舒心、未有鬧肚之憂才是。
小娘子一邊挽着袖子,一邊用餘光撇着大黃,早知道老狗兒有些抗拒洗澡,先前可站的遠。
但可不好叫它總躲過,軒娘隻趁它不注意一瞬間抱住整隻狗兒。
大黃一邊汪汪叫着掙紮,一邊甩着舌頭亂舔軒娘的衣袖,原是個心口不一的。
它與小黑一樣看着瘦,可身上都是精肉,沉得跟沙袋一樣。
小黑披着帕子在邊上站着,瞧着軒娘動作,實在是呆的很。
小娘子使勁把老黃丢進木桶裡,那老狗卻像跌進了沸水裡,跟受驚的魚兒一樣,又跳了出來,濺了人一身的水,又“嗷嗚嗷嗚”對着她叫起來,也不知在胡亂說些什麼。
“你身上的泥都有多厚了!髒狗可不惹人親近。”軒娘又追了兩步,可兩隻腳怎跑得過四隻的,況且她還是個跛的,隻越追越氣。
“小黑,幫我捉它!”
軒娘不過是試下撿來的會不會聽話,那傻子反應了一會,便赤着腳滿院子地逮狗。
雖然從前是同吃一碗飯、共患難的兄弟,但小黑有了小娘子,轉頭便将老狗忘了去,更聽軒娘的話。
隻是他也不會說幾個字,隻邊追着,邊發出低沉的“汪汪”叫。
家裡還有幾隻瘦雞在窩裡,這下也被吓得亂飛,一方小院裡許多年不曾有這般生氣了。
軒娘原是叉腰喘着氣的,一下又被逗得咯咯笑。
柳老爹隔着窗看着,隐在暗處瞧着,臉色有些陰沉沉的。
他年紀大了,倒也不敢真的忤逆柳軒,怕這個小娘子會真不給飯吃。況且就算她一時心善撿東西到家裡又如何,養得起才算是本事,總還有機會撺掇着扔掉。
柳軒早早扛下了養家的擔子,整天跟上了年紀的嬸子混在一處,瞧着老氣橫秋的,如今跑動起來才有了幾分這個年紀應有的樣子。
日光透過窗照到柳老爹的臉上,他似是聽到叩門的聲音。
院子裡的人玩的正開心,老頭慢慢踱步到門口。家中的竹門也不算高,縫隙之間透着風,遠遠的可以瞧見來人的發頂。
來人頂着婦人的發髻,原是軒娘隔壁支茶攤的張嬸子。
小娘子手藝好,聞香而來的人多,吃着陽春面,總會想飲一杯熱茶的,張嬸子的攤子開在軒娘旁邊,常會與面搭在一起賣。
兩家住的也近,張嬸子見軒娘一個小娘子支撐門戶倒也時不時幫襯一二。
鄰居當了許多年,兩家的關系算是好的,實在是軒娘若不在很是影響茶攤的生意,張嬸子也時不時督促着小娘子勤力些,可不要常躲懶。
可這次她跑來卻是說的旁的。
“嗳,柳哥,家中什麼響動?我在隔壁都聽的清呢。”
柳老爹揚了揚眉,抖着沒有煙葉的煙鬥,耐着性子回:“那丫頭最近撿了狗,正玩着呢。”
這樣說倒也不能算錯。
“這丫頭!”張嬸松了口氣,又嗔怪道:“還以為她病了,軒娘到底還是孩子氣性,怎麼撿了隻狗就不做工呢。”
她分明就是怕軒娘又被老子打,特地來瞧一眼的。
柳老爹眯了眯眼,沉聲道:“隻缺個一兩天,總歸是餓不死。”
跟這個老頭子說話可真是費勁,張嬸子醞釀了一會兒,又開口:“軒娘幾日不在倒叫人好等,許多商客特地繞路來咱一水鎮,就想着再嘗這一口。不過倒是有些奇怪...”
“什麼?”柳蓮原是有些煩了,他杵在門口,又不好叫這女子瞧見院内的亂跑的傻子,張嬸子是個嘴上沒把門的,隻心裡又将軒娘翻來覆去罵了一遍。
“我倒是瞧見鎮上的劉員外也在打聽軒娘...”
聽到一個“劉”字,柳老爹當即黑了臉色。
自打柳家大姐嫁了個堰都劉姓員外早早沒了後,他們家便不愛聽劉姓的消息,偏姓劉的多有權有勢,隻能自己裝作眼盲耳瞎瞧不見罷了。
軒娘長得像她漂亮的娘親,被殺豬匠養了這麼多年,瞧着竟然還有幾分精細。再加上心靈手巧,總是笑盈盈的,也是常常被惦記的。
她雖然跛腳,但家中單薄隻有一個老父,瞧着便是個好欺負的軟餅子,倒也算是個優點。
柳老爹年輕的時候有幾分殺豬的威名,但也許久未出來了,叫人蠢蠢欲動。
鎮上的劉員外雖與大姐姐的嫁的不是同一個“劉”,但都是員外老爺了,總不會娶個跛腳的做正頭娘子。
一句話,柳蓮便聽出不是什麼好事。
都是多年的鄰居了,各家有什麼事都門清,張嬸子先來報信便想着讨個好,她不是什麼硬心腸的人,況且,軒娘實在是個好的。
“知道了,”柳老爹摩挲着煙,話說得真心,“多謝嬸子。”
隻不過他這樣一句,叫張嬸子眉毛立起也變了臉色。暗罵柳老爹是個拎不清的,怪不得當初婆娘不要他。
什麼“嬸子”?一個老頭子跟着姑娘這般叫她?他也一把年紀了,起碼也是個好妹子什麼的吧?
好心來報信,結果眼瞧着老舊的門在眼前關上,連杯水都未讨着,張嬸子一口氣不順,直往他家門口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