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既然我們已經成親了,便把這名分落實了如何?”
即使閉着眼,林一也能感覺到謝承南的身影壓覆上來。
她猛地睜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有防備有驚吓有難以置信,就是沒有半點欣喜。
謝承南就這樣看了她兩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唇角漾開了笑。
那笑聲初時極輕,兩聲過後漸漸放肆起來,輕快明朗的笑音似是将要穿破濃重黑暗。
也許,很少會有人不為此動容。
哪怕覺得這笑聲莫名,林一被他方才的舉動所激起來的緊張感,還是很快消退了。
待到徹底笑夠了,謝承南才說道,“怕什麼,我逗你的。”與方才張揚肆意的笑聲不同,這聲音有些渺遠,帶了些連他自己都道不明的寵溺無奈,聽在他人的耳朵裡,好像又有點微微的失落。
林一心念一閃,随即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可能呢,這有什麼好失落的。他們的婚約原本就是場交易,是仇清也和謝承南用來報複太子的手段罷了。
難不成隻這短短幾月的接觸,他便會對自己生出真心來嗎?
林一想要勸說自己這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的錯覺,可又覺着這樣想并不全對。
要說真心,應當也是有的。不然,該如何解釋他幾次三番地維護自己。
謝承南從回門起便給足了仇府面子,那般落敗的謝府,卻拿出足以讓全明州閨中小姐都羨慕的回門禮。那禮分明極重,他卻不曾與自己說過,默默地就做了。
還有遇上趙秉林糾纏,也是他護着自己。那句“你在我家門口,出手傷了我的人”,就算是這樣中氣十足又燙嘴的台詞,聽在耳朵裡也還是會有片刻間的失神心動。
再後來……
他幫自己順利開業,共乘一騎。
到如今幫自己洗脫罪名。
……
林一越想思緒越不受控制,幾乎将來到這裡後,兩人的相處全部回想了一遍。一時間百感交集,千般滋味難以言明,動容、感觸,甚至是心動,都是有的。
他們其實并沒有相處多久,謝承南卻已經為她做了很多事。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真心呢?
但林一又知道,這真心,隻是因為自己的身份罷了。
就算二人的婚姻是出于交易,他也必定會真心待她護她。無關乎感情,僅憑身份、責任,他也會這樣做。
謝承南就是這樣的人。
表面上看起來懶散又滿不在乎,有時候又有些愛捉弄人的惡趣味。
但其實,他是個挺好的人。
如果……
如果後面的念頭被林一及時掐斷了。
好像繼續想下去,他們好不容易平衡融洽下來的關系又會變得岌岌可危起來。林一不想再與他針鋒相對了。
過了很久,林一才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們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聲音很輕,輕得她自己都難以聽清,似是嬰孩的含糊呓語。
雖然她這樣說,思緒卻又難以抑制地繼續發散,如果……他們真的将名分落實了,又未嘗不可呢?
左右回去原來世界的希望渺茫,他們又真真切切地拜堂成親了,同為炮灰的兩個人真心相對,互相取暖,又有什麼不好呢?
對方是謝承南,身份、樣貌、品行、家世,都算不得她吃虧。
思緒已然飄散得難以收束之時,她聽到謝承南那邊傳來了同樣不甚清晰的一聲“嗯”。
于是所有将将躍出水面的假設、思索以及那藏匿在隐秘處的絲縷不甘心,都随着這一聲極輕的“嗯”,拖拽回海底,廣闊平靜的水面之上似乎從未起過風浪般,依舊平和、靜谧,隻有些許微不可見的波圈,漾開後消失不見,水面複又光潔如鏡面。
謝承南的呼吸聲趨于平緩,可林一卻再沒了睡意。
她沒有動作,怕吵醒旁邊的人。
床太小,他們又挨得太近,哪怕隻是一個翻身,也會被對方感知到。
就在林一以為她會這樣在黑暗中睜眼靜待天明時,謝承南道:“還不睡,在想什麼?”
林一反問:“你怎麼也不睡?”
“……我認床。”
“哦。”
“……”
……
“謝承南。”
“嗯。”
林一翻身面對着他側躺,“劉府的案子,我想再查查。”
“為什麼?”謝承南背對着她問道。
“雖然已經定案了,可我還是覺得有些蹊跷。劉員外說他隻想打掉那個孩子,仇……父親也看過那個藥方,他買的那些補品,雖然藥性相沖,但還不足以緻命。可結果是大人和孩子都沒了,這真的是巧合嗎?
看他的性子還算溫吞,不像是會輕易沖動的,他選擇去郊外、讓春蟬送膳,也證實了是早有預謀。但這個預謀并不完備,不然殺害春蟬的手法應當不會這般潦草。”
“你不是說,一些案情細節和供詞都能對應上嗎,他對殺害了春蟬一事供認不諱,卻說自己從未想過殺害三夫人,我認為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
東一句西一句的,思路很是跳脫。明明她嬌生慣養,從未見識過由生到死,說起這些事來卻毫不避諱。
謝承南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着。
“你也有所懷疑的吧?”林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