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還算順利的,牢中的獄卒也都知曉穆城溪的事,甚至不少還是他從前袍澤,見有人來探望,自是舉起了雙手雙腳歡迎。
“就在最裡面,您直接過去就行。”
“好。”
臨到了跟前,褚奕突然放緩了腳步,猶猶豫豫地不敢再前進一步,為什麼呢?他想不清楚,但留下來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來見人的決定也是他自己做的,現下就算想反悔,也沒機會了。
不,還是有機會的,褚奕心想,他攥緊了手指,指甲将指腹掐成了鮮紅的顔色。
直到看到牢中狼狽的人,才緩緩松了手。
褚奕自嘲一笑,“真沒出息!”他緩步走到鐵欄之前,将手緩緩伸進牢中,碰了碰人的手。
觸感溫熱,還活着,好事!
褚奕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情緒,隻是鼻頭一酸,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本來想再見面的時候,自嘲一聲,說“你也有這麼慘的時候啊~”,但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他就想抓着人,然後告訴他,要不,我們私奔吧?
奔去哪兒?
回到他原來的地方......回不去了呢?
褚奕額頭磕在鐵欄杆上,鐵涼得刺骨,原來這裡這麼涼得麼?褚奕心想,而後一隻手伸到了他面前。
穆城溪道:“你......你是來給我哭喪的麼?”
褚奕不想哭了,褚奕隻想緊緊攥着人,巨大的無力感如同海潮一般直接将人沖得垮垮的,褚奕順勢抓住了他的手,才察覺一絲溫暖。
“能、能活着麼?”褚奕問,“穆大人,你能活下來麼?”
這話問得實在太過無厘頭,饒是穆城溪聽了,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後道:“廢話!”
原本的路徑徹底被改變,本來褚奕是不用被卷入其中的,但是......但是,穆城溪向前傾着身子,在人不注意的時候輕輕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不知道,”分開之後,穆城溪才給了他答案,“此事可大可小,或許我依舊要回去當我的大理寺卿......但這個的可能性很小。”
星燦公主并沒有能力左右聖上的主意,邊疆的城池也沒有那麼重要的——他隻是想除掉他而已。
或許他們還有别的計劃,穆城溪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很累了,什麼也不想再想。
穆城溪自嘲一笑,很短促,短促得褚奕都沒來得及看清。
褚奕這時候還停留在剛剛被吻的震驚之中,半晌沒有緩過神,他心裡好似裝了個老式的電視機,屏幕上是滋滋作響的雪花片——一片空白。
聞言,也是道:“什麼?”
咚咚咚!
這時候,牢房之外突然響起一陣木魚敲擊的聲響,一下一下,褚奕轉頭朝自己來時的方向看了眼,之前見過的老僧正站在那裡。
“您?”
褚奕屏着呼吸,霎時間牢房之中針落可聞,穆城溪也注意到了僧人,眯着雙眼看了他一眼。
“大師,可有什麼辦法?”
“你可信他?”
“信,就算不信,我會護着他,”穆城溪道,“如若需要,我會一直護着他。”
“哎,如此,自是有辦法的,”老僧在衣袖間摸了摸,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羅盤,“離開吧,老衲來時算了一卦,聖上如今已動了殺心,你活不了,你該知曉。”
穆城溪點頭:“自然。”
他本就沒打算要活下來,不知為何,褚奕突然想到這一點——之前還沒什麼感覺,這時候想起來,卻像心被什麼剜了一般,疼,很疼,非常疼。
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的。
他抓着穆城溪的手,力道很大,指節因為用力被抓成了淡青色,滾燙的淚珠一顆接着一顆,他将手拿開了,覺得自己好沒出息。
而後又一隻手擦了下他的眼,穆城溪道:“既然大師說了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能活下來的。”
褚奕點點頭:“好。”
但他還是死死抓着穆城溪的手不放。
“若是離開,”見兩人情景,大師咳了一聲,道,“若是離開,二位可有何不舍?”
褚奕搖了搖頭,他決定留下,就是因為穆城溪,别的再沒什麼了。
穆城溪卻擡頭看向大師:“煩請大師每年清明,幫我為周家、為沈仵作燒些紙錢,若是再遇到星燦公主,幫我謝一謝她。”
“好,”大師微微躬身,将羅盤呈在兩人面前,又清了清嗓子,道,“二位,有一句話老衲不知當不當講?”
穆城溪道:“您說。”
“若是相待,還願長久,老衲沒别的,便祝二位百年好合了。”
啪!
羅盤掉落在地的聲音十分清脆,褚奕死死攥着人的手,不肯放開分毫。
剛剛心髒顫動的感覺在短暫的黑暗中被無限放大到極緻,吓得人連嘴唇都在發抖。
“别抓了,”穆城溪的聲音傳來,還帶着些溫柔的語調,“你可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