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了。”被人牢牢控制住雙手的李淑芬擡起頭,雨水從她額頭滑過,她不得不眯起眼,不急不慢的說,“再好的脾氣碰到你都會變得暴躁。”
“老子哪兒暴躁了?你他媽想死,老子上樓找她,門敲爛了都不應...”回想程歌的态度,張大爺暗暗捏緊了拳頭,“老子又沒欠她錢,憑什麼兇老子...”
“兇你一次怎麼了?你兇她的時候少嗎?”
“老子一大把年紀,說話就這個樣...”
“那園長說話也那樣...”
“老子有病!”
“園長也有病。”
“......”
程歌回宿舍關上門,隐隐還能聽到樓下在吵,但她肚子裡像有電鑽在鑽,五髒六腑快被攪爛似的,實在沒精神管了。
抽屜裡有止疼藥,她一下掰了兩顆吞下,甩了脫鞋就上床睡了。
這一覺天昏地暗,醒來時,手機顯示下午兩點半了。
窗簾透着灰白的光,依稀能看到天際堆積的黑雲。
在她認知裡,暴雨多發生于夏季,而現在,窗外草木凋零,冷風簌簌,分明是深秋或冬季。
肚子已經不痛了,就是提不起勁兒,可想到身處的環境,強撐着坐了起來。
一隻脫鞋飛到床下去了,套鞋時,她看到了床底的行李箱,深藍色的條紋箱,回家那天被她扔掉的箱子,此刻靜靜躺在淺黃色的地闆上。
沉思間,她拖住手柄,把箱子拖了出來。
節目錄制是五六月,她三月初來的養老院,那會兒溫度低,厚衣服塞了一箱,加上短袖裙子禮服那以及生活用品,整整五個行李箱。
她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衣服褲子沒有疊,胡亂的堆着,随便拿起一件,紫色的污漬格外醒目,是她給老人洗桑葚不小心弄髒的。
看到這箱子衣服,一個荒誕的想法冒了出來,但太不可思議,她忙搖了搖頭。
在她拉開第二個箱子時,外面傳來一道不高不低的女聲。
“園長...醒了嗎?”
吳建英聽到屋裡好像有拉鍊聲,遲疑的問了句。
她在門口站了兩個小時了,怕打擾園長睡覺,始終沒有出聲。
她負責養老院的夥食,住在廚房隔壁的單間宿舍,昨晚狂風暴雨,她睡得死,直到清晨鬧鐘響了,她才察覺不對勁。
養老院在臨泉鎮的新街,附近的高樓不見了,變成了破舊的水泥樓,要知道,便是老街的房屋,外牆也是貼了白色瓷磚的。
這個發現讓她顧不得做早飯,撐着傘去了最近的後門。
油亮亮的瀝青路沒了,門外的路坑坑窪窪,積水後泥濘不堪,路對面不見低矮的樓房,而是一田的再生稻谷。
再去晨練室,裡面黑黢黢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要不是碰到張大爺,她以為撞鬼了呢。
她提了提聲,“我煮了生姜紅糖水,你要喝嗎?”
張大爺數落程歌脾氣暴躁,可整個論脾氣差,誰比得過他?何況女人在經期情緒失控很正常。
程歌還沒消化一系列的事,但有人示好,她不好落人面子,“好,謝謝了啊。”
“跟我客氣啥啊?”吳建英笑道,“我給你端上來...對了,降溫了,穿厚點啊。”
“好。”
整個養老院,除了廚房的兩人,就剩被選上錄節目的幾個老人,以及新來的年輕醫生沈星宇。
知道程歌醒了,她們跟着上樓,告訴她當前的情況。
這兒不是臨泉鎮,是比臨泉鎮更偏僻的,人口更密集的地方。
張大爺撐着傘,站在圍欄前,擋住刮進來的雨水,他來之前吃了藥,整個人平靜下來,指着斜對面對程歌說,“清晨有車從那兒出來,我們要想離開這鬼地方,必須得找人幫忙。”
程歌喝着紅糖水,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鱗次栉比的水泥樓,橘黃的燈火溢出,像夜色裡瑩瑩發亮的火燭,孤獨,蒼涼。
程歌喝完一杯紅糖水才開口,“張大爺,昨晚是我脾氣沖了點...”
張大爺愣了下,眼神諱莫如深,“算了,你也是受害者,我不該兇你的。”
程歌在養老院待的幾個月情緒穩定,從沒跟人發過火,肯定是他把人逼急了。
現在她主動道歉,他哪兒有臉端着?
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最重要。
突然,程歌問了句,“什麼受害者?”
他張了張嘴,目光掃向其他人,臉色又難看起來,在發脾氣前,他退開半步,“小沈,你來說。”
被他點名的小沈沒有穿平時的白大褂,眼睛摘了,頭發也剪短了,晃神間,程歌沒有認出他來,隻看他眉頭緊鎖,嘴唇一張一翕,“養老院有道無形的門,出不去,我們被關在裡面了。”
其他人偷偷瞄向程歌,她是園長,學曆最高,要離開這兒,恐怕隻有靠她了。
但她像被吓傻了,漂亮的眼睛黢黑空洞,表情呆呆的。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張大爺受不了,正要說話,眼前一陣疾風掃過,他不适應的微微眯起眼,眼縫裡,是年輕園長急匆匆的背影,以及那句震耳欲聾的髒話。
“操!”
張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