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中的東西望了許久,元思衡才擡眼望向妫夬,用手中的拐杖杵杵他的胸口,語氣有些不悅:“我要的是活的花,這花都被你糟蹋成什麼樣了,還能活嗎?”
妫夬臉色蒼白,捂着胸口咳了幾聲,聲音沙啞:“能。”
元思衡聞聲,順手将手中的花插入花瓶之中,才分出點目光來上下打量着妫夬,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還能活嗎?”
妫夬不吭聲了。
元思衡“啧”了一聲,肩上的白發随着起身的動作漸漸下滑,垂在了腰際。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妫夬面前,盯着他望了許久,才饒有興趣道:“你拿了其他人的記憶。”
妫夬聞聲,有些無力地反駁着:“不是别人的,是我自己的。”
元思衡哼笑一聲,“他承認麼?”
此話一出,妫夬瞬間變得啞口無聲。手心在對視間暗暗攥緊,妫夬沉默許久,到底還是不甘地垂下眼,躲避了元思衡的目光。
見他不再答話,元思衡也沒了興趣再問下去。他又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坐回了原地,伸出手撥弄着花瓶裡蔫蔫兒的花束,許久後才又重複問了一遍,語氣帶着些疑惑與不解,但更多的是茫然:“都這樣了,真能活?”
妫夬垂着眼,沒回答。元思衡頓覺無味,縮回手朝着妫夬擺擺手,便揉弄着太陽穴,語氣帶着些疲乏,“算了,不想和啞巴說話,回去吧。”
“屬下告退。”
直到妫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轉角時,元思衡才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又開口叫住了他,“妫夬,幫我養花吧。”
妫夬腳步一頓。
元思衡倒在椅背上,笑了笑,“如果真能等到花開,我就回淵海。”
說完,他閉了閉眼,又喃喃道:“不開的話我就不回去啦。”
話音逐漸消失,原地響起綿長又平穩的呼吸聲。許久後,妫夬才松開手心,轉過身去,抿了抿唇,徑直将花瓶抱在懷中,轉身離去。
*
淵海。
天氣正好,恰好手上的事務也處理得差不多了,陸離便帶着元宵出來放風筝了。
雖然出了點太陽,但天氣還是有些冷。小孩體弱,怕生病,衣服沒敢減得太多,最多也就是減了條圍脖。
所以最後小孩還是穿得圓滾滾的。
特招人喜歡。
明媚的陽光沖淡了冬日裡的一絲寒冷,元宵奔跑時的嬉笑聲不斷在四周回響。正是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好像萬物都在這個季節悄悄獲得新生,在拼命生長。
鳥鳴聲陣陣,陸離摩挲着手心中的羽毛,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但小鳥死在春天。
還有……
還有什麼?
記憶再度出現空缺,那呼之欲出的兩個字在空白之中掙紮再掙紮,最後卻又倏地消散,再也尋不見蹤影。
又是這樣。
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陸離略感不适,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好奇怪。
好像有人從一開始就缺失在他的生命裡了。從出生到幾次臨近死亡,關于他的記憶,盡數空白。
所以他究竟會是誰?
究竟是誰才能陰魂不散地伴随你的一生——
從出生到死亡?
你知道麼?
你知道的。
但陸離不知道。
……
剛把睡得正熟的元宵放回榻上,陸離在轉身時卻不小心撞到了書櫃。他手忙腳亂地接住掉落的書,轉頭看元宵沒被吵醒,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