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晚,一人一鳥才在寒潭旁找到陸離的身影。
他的腳腕泡在寒潭之中,傷口處早已泛了白。水窪中的水被傷口染紅,傳來陣陣血腥氣,漂浮在四周,吸引了魚群。
妫夬一言不發地将他抱了起來,小鳥撲棱着翅膀,着急喚道:“殿下!”
陸離并未做出任何回應。
駭人的熱度傳來,隔着衣裙緊貼着妫夬的皮膚,似是烈火在灼燒。
妫夬深吸一口氣,抱着陸離停在了原地。
小鳥和妫夬對視一眼,道:“我去殿内準備藥,你趕緊帶着殿下回來。”
“嗯。”
目送小鳥離去後,陸離這時候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雙眸聚了焦,擡眼望向妫夬。
四目相對的瞬間,陸離閉了閉眼,勉強定住心神,啞聲道:“放我下來。”
妫夬沉默半晌,才回道:“你生病了。”
陸離問他:“你在意?”
“……不在意。”
陸離自嘲一笑,“你不如直接把我殺了,也好過這般施舍我。”
腦中傳來隐隐約約的痛意,妫夬皺了皺眉,煩躁道:“别跟我說這個。”
他邁開步子準備離開原地,陸離卻不知怎地,蓦地掙紮起來,怒道:“放我下來!”
妫夬火從心起,也怒了:“陸離!”
兩人拉扯半晌,陸離猛地将妫夬按下地,雙眸又隐隐約約泛起了紅,“你殺了我啊!你殺了我也好過這般施舍我!誰要你的施舍!誰情願要!”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面上的表情扭曲又猙獰。妫夬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脾氣也上來了,嘲諷道:“是啊,誰情願施舍你,要不是看你可憐,要不是我們本為一體,誰願意可憐你,誰願意來管你!”
“若不是你的性命和我搭在了一起,我巴不得你死外邊,巴不得你馬上就死!”
臉上的鱗片閃爍着藍光,陸離的雙手顫抖無比。他低下頭笑了好一會兒,強硬地拽着妫夬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心髒。
“你把它取出來啊,取出來我不就死了嗎。還管什麼淵海,管什麼陣法,你把我弄死,這一切都會是你的。”
陸離下了狠手,恍惚間,那手指便穿破皮膚,刺入了胸腔。
半顆心髒正在劇烈搏動,鮮血源源不斷溢出,染紅了陸離的白衣。妫夬眼皮一跳,猛地抽回手,罵道:“瘋子!”
“是,我是瘋子,我是瘋子!”
陸離眼神陰鸷無比,“我為什麼瘋,我怎麼瘋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你竟然不想接納我,為什麼?憑什麼?”
“我們本為一體啊,妫夬。”
陸離一步一步朝着妫夬走去,身上的衣服一件接一件掉落在地。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之下顯得異常刺目,感受到妫夬震驚的目光,陸離微微低下頭,伸出修長的手,隔着裡衣撥弄着手臂上的藍色鱗片。
即使已經失去理智,他也克制着自己。
不能讓妫夬發現手臂上的鱗片。
帶着情.色的動作被鮮血一襯,顯得危險又妖冶。
柔軟的長發蓋住細腰,陸離微微彎起唇,起身逼向妫夬,語氣親昵又可怖:“妫夬,我這條命都是你的,來啊,弄死我。”
妫夬隻覺頭皮一陣發麻,怒喝道:“你别又在我面前發病!”
陸離猛地将他按在幹枯的樹皮上,随手扯過一節樹藤将他綁在了原地。妫夬掙紮半晌無果,給了陸離一腳:
“陸離,放開我!”
陸離卻不搭理他,兀自在他面前跪坐下來,撫摸着他的臉,表情癡迷又瘋狂,“妫夬,你知道的,宋禾把嬰珠拿回來了。”
他俯身舔舐着妫夬側臉上的鱗片,輕聲道:“給我留個孩子,我再放你走,好不好?”
妫夬猛地往後一倒,氣急敗壞道:“好個屁!”
陸離臉色霎時就沉了下來,“這由不得你。”
身後的樹藤在不知不覺間被掙脫,妫夬躲過陸離的觸碰,一翻身便準備逃離原地。
身後倏地傳來一聲龍鳴,妫夬暗道要遭。
果然,在下一秒,妫夬便受了陸離的影響,被迫化了龍形。
雙尾于刹那間交纏,藍龍高鳴一聲,将黑龍撞倒在地。缺失的龍角瞬間劃破黑龍的龍腹,黑龍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死死絞着藍龍的尾巴不肯松手。
“轟隆隆——”
雷聲震耳欲聾。
閃電劃過,将兩人身旁的石頭劈了個稀碎。天地間瞬間湧起煞氣,源源不斷朝着遠處彙集而去。
而那處,正是嬰珠所在的位置。
藍龍氣急敗壞地将黑龍脖頸上的肉咬下來一大塊,混着鱗片,劃破了他的舌頭。
藍色與紅色的血液源源不斷相融,最後竟化作一顆黑珠,漂浮在空中。
煞氣越來越重,幾乎快模糊人的視線。妫夬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将那顆黑珠按下,正欲摧毀之際,卻被陸離奪了去。
黑珠逐漸朝空中升起,最後跟随煞氣而去,消失在了原地。
龍血染紅了潭水,陸離動了動因疼痛而麻木的尾巴,起身朝着岸上而去。
妫夬在潭中躺了許久,方才啞聲道:“陸離,你會後悔的。”
水珠順着腰際滑下,陸離諷刺一笑,渾然不在意道:“那最好是。”
“畸形兒能活多久,你不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