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片瞬間失去光澤,鮮血順着脖頸淌下,染紅了裡衣。妫夬喘了一口氣,才拭去眼角的眼淚,悶聲笑道:“陸離,我真讨厭你啊。”
确實挺讨厭的。
但不是那種純粹的讨厭。
命運不是他二人能左右的,陸離知道,所以陸離一直在默默補償他。
陸離以為妫夬不知道,其實妫夬心裡一清二楚。
一個太嘴硬,一個又太沉默。于是漸行漸遠成了最後的結局,于是即使本為一體,最後也逐漸看不清對方的心思了。
*
暴雨傾盆。
陸離失魂落魄走了半路,才想起自己沒拿外衫,也沒拿傘。心髒又開始難受起來,他喘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壓下了那股躁動。
他的情緒會影響到妫夬,可他卻感知不到妫夬的任何情緒。
雨水鑽入衣領,帶來陣陣涼意。陸離終于緩過來,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扶着護欄一步一步離開了原地。
頭頂突然支起一把傘,陸離腳步一頓,轉身望去。
……是王湮,不是妫夬。
陸離的眼神有些失望,内心苦澀無比。王湮見他這般落魄,劈頭蓋臉給了他一頓罵:“你做出這副模樣給誰看?!給他看嗎!你自己好好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意你!”
“不在意。”
陸離垂下眼,語氣無比平淡,像是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王湮微微一怔,皺緊眉頭道:“若是解了陣法,你會放他走?”
陸離輕輕點了點頭,“他若要走,我不攔他。”
王湮看不慣他這般模樣,随手拿出巾帕往他臉上擦了擦,極不自然地轉移着話題,“多大了還哭。”
“是雨。”
掩在巾帕之下的眼眶微微發紅,王湮看了他一眼,到底沒選擇拆穿他的謊話。
“走吧,跟我回去。”
陸離點點頭,神色如常道:“舅舅,那邊有消息了嗎?”
王湮把傘往他那邊挪了挪,漫不經心道:“有,後天我親自去一趟。”
陸離沉默半晌,又開口道:“聽說那将軍是鲛人?”
王湮轉頭看他,挑了挑眉,“怎麼,感興趣?”
陸離搖了搖頭,王湮移開目光,若有所思道:“我倒是挺感興趣的。”
陸離有些意外,王湮往他腦袋來了一下,“啧”道:“小孩子家家關注這些做什麼,趕緊回去把濕衣服換了,别給我生病,不然我再灌你半個月的藥,聽見沒?”
“……知道了。”
陸離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句,随後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湮看。王湮看着他眼巴巴的樣子,額頭青筋暴起,“想問什麼就問。”
“舅舅,為什麼龍遇到水不會生病,但遇到雨水就會生病?”
王湮:“……”
王湮面色絲毫不慌,伸出手去探了探陸離額頭的溫度。
得。
果然燒傻了。
王湮慈祥一笑,耐心十足:“你說呢?”
陸離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便慘叫一聲,化作了小龍。王湮拽着他的尾巴,将龍頭搭到自己肩上,邊走邊罵:“一個二個都不讓人省心,媽的,老子今天就不該來這一趟。”
……
妫夬剛推開門,便和王湮的視線對上了。四目相對,妫夬移開目光,低聲道:“舅舅。”
王湮應了一聲,眼底一片烏青。他從袖中拿出兩個藥瓶,遞給了妫夬,“收着,擦擦你臉上的傷。”
妫夬感受到他話語中的疲憊,欲言又止。王湮瞥他一眼,道:“發燒了,剛伺候他喝完藥。”
“……我沒想問他。”
“沒想管你倆的破事,後天我要去赤海一趟,你自己算着時間吃藥,别和他們吵架,聽到沒有?要吵也得等我回來再吵。”
“知道了。”
王湮拍拍他的肩膀,故作不經意道:“燒得還挺厲害,一直說胡話,人形都維持不了了。”
妫夬沒說話,王湮收回手,道:“我走了。”
“好。”
目送王湮離去後,妫夬猶豫半晌,轉身正欲進屋,卻頓住了腳步。
在原地站了半晌,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選擇轉身出了殿門。
直到妫夬的身影遠去,王湮才從轉角走出,拍了拍髒兮兮的手,“嘿”了一聲:“混小子,跟我玩這套,急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