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茉,現在什麼情況,你倆在一起了?”黎茉盤腿坐在沙發上,黎陽搬了張餐椅坐在她對面,俨然一副逼供的架勢。
“沒有,追不上。”黎茉手指勾着垂在胸前的發絲,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
“沒追上你住人家家裡?”
“這不是想着近水樓台先得月嘛,他難追得很,你也看到了,人長得好,家世也好,事業更是不得了,沒那麼好追。”
“我看長得一般。”
“行,一般,沒你帥,可以了吧,這麼晚了,睡覺吧。”
黎茉站起身往樓上走。
身後黎陽對她道:“他那樣的人和你不合适。”
在黎陽看來魏衍之和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縱使在他眼中黎茉千好萬好誰都配不上,可人總是要現實一點。跨越階級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拿最善變的感情去賭。
黎茉擡起的腳一頓,回頭給了黎陽一個寬心的笑意:“放心,我和他,沒有以後。”
周末兩天,黎陽同樣是下午上補習班,晚上回來。
周六,黎陽自己坐地鐵來回,沒讓黎茉接送。
周日,黎茉雖然沒送黎陽去補習班,但是晚飯準備得差不多,便開車去接他。
結果車子停在路邊半天沒等到人,黎茉索性把車開進地下車庫,上樓去找他。
黎陽上的這家補習機構在霍城比較有名,整個霍城有六家連鎖店。
黎茉給黎陽打了幾遍電話都無人接通,她知道黎陽補習班的樓層,但是具體在哪個教室,她并不知道。
補習班多是高中和考研學生,學生年齡偏大,黎茉從中穿梭,倒像是來上課的。
教室密密麻麻,一間挨着一間,這會下課時間,但是個别教室門還關着。
黎茉到休息區坐下,掏出手機,準備再打個電話試試,擡眸間,她瞥見了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張臉。
休息區環境嘈雜人來人往,有學生有家長,在這一刻都成了她眼中的虛影。
隻有站在人群之後,前台裡的那個女人在無限沖擊着她的感官,她上次送黎陽來在樓下就已經遇到她,隻是沒想到這麼巧,這人竟然在這家教育機構工作。
她背脊發寒,手心冒着冷汗。
黎茉僵坐在沙發上,手開始在輕微顫抖。
前台那邊的女人一頭短發幹練強勢,手指不停點着桌子,疾言厲色,正在跟前台的小姑娘交代什麼。
小姑娘低眉順目,諾諾點頭應承着。
這場景,黎茉恍惚間覺得自己成了那個被訓的女孩,她呼吸放緩,生怕自己被那邊的女人發現。
她手中手機這時突然震動,她慌亂挂斷,起身走出休息區,躲進安全通道,這才給黎陽回了個電話。
黎陽跟她說手機之前上課調成靜音,這會才下課,但是他有一道題不是很懂,要排隊等老師給自己講解一遍。
黎茉确定黎陽沒事後,心放下,挂斷電話,她拉開安全通道大門,一擡頭就再次撞見那個女人。
她此刻正站在安全通道門外和另一個人在說話。
聽見動靜,那女人扭頭看她,兩人四目相對。
周糟溫度驟降,黎茉像是身處冰窖,凍在當場。
她腳也似陷在沼澤地裡,不停往下墜落,越陷越深,無法挪動。
那女人凝着她半晌,忽而想起什麼,狐疑着開口:“黎茉?”
腳下的沼澤地終于将她徹底淹沒,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是黎茉吧?”
那女人再次詢問,眼神肆意在她面上遊走,她眼尾挑得很高,明明随意看着她,卻還是讓人覺得十分淩厲。
站在她對面和她說話的人看了黎茉一眼,對她道:“那羅總,我先走了。”
那人離開,隻留下黎茉和那個她噩夢中的女人。
“羅,羅老師。”她下意識叫出口。
“還真是你啊?”她輕蔑地上下瞄了眼黎茉。
“現在長得倒是比小時候好看多了,沒那麼瘦了,現在不挑食了?”聲音輕飄飄地落入黎茉耳中。
“轟”的一聲,黎茉腦子裡久遠的記憶霍然炸開。
被打,被關禁閉,被餓肚子,被眼前的人帶着一群孩子孤立自己,被惡意取外号,被嘲笑,被唾罵,被各種侮辱......
為什麼她會經曆這些呢?事情的起因是什麼呢?
哦,對了,是——挑食。
黎茉緊抿着唇,雙手垂在身側死死握着,指甲嵌入掌心,她卻感受不到痛,渾身不自覺顫抖,控制不住地抖。
“你抖什麼,搞得我怎麼你了似的,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是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黎茉不敢看她,垂眸盯着地面,腦袋裡嗡嗡作響。
“托你家的福,我被學校開除了。”
她冷眼瞧着黎茉,見她在那發顫,輕嗤:“不過我還是謝謝你全家,不然我過不上今天的好日子,你不知道吧,這個機構是我的。”
黎茉訝異擡眼看向她:“這是你開的?”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裡擠出。
“對啊,你是來上課的?”她斜着眼想了下,大概是在算黎茉年齡,“你是準備考研吧,怎麼過了十多年又落到我手上了,你爸媽知道嗎?”
黎茉很想上去給她一巴掌,可是動不了,完全克服不了内心對她的恐懼。
這一刻,她恨死自己的無能和懦弱,狠話在腦海裡想了一堆,可是說不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像是溺閉在海底,看似周身無一物,卻被無盡的壓力裹挾。
她怔忡着望着女人發呆,目光找不到焦點,就那麼直白的落在她那張刻薄的臉上。
黎陽應該結束了,給她打來電話,手機鈴聲把黎茉從深海裡撈出,她像是找到了一根浮木。
黎茉舉起正在震動的手機,“有電話,我先走了。”倉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