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冰冷裹挾着無盡的惡意,席卷而來,秦朗一個激靈,從噩夢中掙脫醒來。
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淩晨三點,窗外一片黑暗。
呵,這裡也不過是另一場噩夢,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秦朗很早就察覺出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自己的前十九年的人生和後面的人生極其割裂。
前面的人生在孤兒院被排擠,被欺負,被侵害,被虐待,仿佛所有的惡意都加注在了他身上。
無法自保的美貌帶給他的隻有無盡的痛楚與傷害。
所見盡是醜陋,所遇皆為惡意。
就算憑借努力考進了最頂尖的大學,也無法逃離厄運。
不過是在被告白時,一句委婉的拒絕,就得罪了所謂頂級豪門的少爺,被全校瘋狂地霸淩。
直到自己強忍下屈辱,向這位少爺低頭道歉,認錯求和,一切才被隻是一場誤會,原來是有人挑撥而輕輕松松帶過。
嗯,那個所謂挑撥的人就是趙亦白,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趙亦白。
仿佛自己所受的所有傷害都是緣于他一人挑撥,其餘人沒有任何錯誤。
隻是一句十分委婉的拒絕,就忤逆了那麼多天之驕子可笑的自尊心,他們毫無憐憫,盡情發洩自己的惡意。
一個孤兒院出生的底層,也敢清高,也敢拒絕他們?
權貴站于高階之上,将進入他們所謂領地的人一腳踢下,再輾上幾腳,說你卑賤,不識好歹。
如果說前面的人生是殘酷,那麼後面的人生就是魔幻。
之後的生活就像變成了另一個極端,一個接一個的人瘋狂地愛上了自己,無微不至的保護,細心的照顧,一個又一個的機緣不斷地像自己砸過來。
就算遇到了與之前的傷害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的挑釁與惡意,也會立刻有人來替自己出頭,替自己解圍,替自己收拾這些所謂不長眼的人。
所有的危險都會化險為夷,愛情、權力、财富、地位接踵而至。而帶給他這一切的就是那個頂級豪門的少爺—楚軒。搭上了他,就好像攀上了上天的雲梯。
加害者也成了救贖,愛情可以帶來一切,多麼可笑。
那他在孤兒院的那麼多年算什麼?那他在京承大學被全校霸淩的半年又算什麼?
還有在被霸淩的那半年,趁人之危想要□□自己的邵彥城,最後隻是在楚軒和鴻澤靖的聯手打壓下,給自己下跪道歉,并出讓公司部分股份。
隻是這樣嗎?他不用進監獄嗎?隻是這樣不疼不癢的所謂代價嗎?
貴公子下個跪,低個頭,出點錢,就是正義的審判嗎?
還有他的父親邵克雄,那個惡心的人渣、無恥的惡魔,他不該死嗎?不該被千刀萬剮嗎?
還是因為孤兒院的那十幾年,不過是割裂故事的前半章,是需要忽略掩埋的舊記憶,是偉大愛情還未來臨時的背景闆,所以無人在意,沒有正義,不需結局嗎?
六個孩子,兩個自殺,兩個瘋了,還有一個至今不知所蹤。
那割開的血淋淋的手腕,滿地的鮮血,冰冷的屍體,聲嘶力竭的嘶吼,瘋了似的拿頭撞牆的決絕,麻木絕望的眼神,遍體鱗傷的血痕,要他如何忘記?要他怎麼忘記?
他隻要一睡着,就要回到那場噩夢中,他走不出來啊,他又如何走得出來?
惡人還在衣鮮亮麗地猖笑,觥籌交錯地舉杯,坐在權力與财富的巅峰。
而他們這些人,有的困在冰冷的棺材裡,有的困在瘋癫的精神幻想裡,有的困在日複一日的噩夢裡。
憑什麼?一場所謂的愛情,就能抹殺曾經所有的痛楚?接踵而至的權力财富,就能撫平那角落裡的陰暗和曾經晦澀絕望的記憶?
被美化的黑暗,比黑暗本身更可怖,更可恥!
他們還沒有付出代價?他們憑什麼不付出代價?
就因為這個世界不過是虛幻的構建?
即便推測這個世界隻是虛幻,一切都沒有意義。
可是,他們不悲慘死去,我心難安。
這個惡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