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将崔寂攙回卧房,誰知崔寂反手将她關在了門外。
“雲暄,是我一時沖動,你開開門,讓我看看你的傷。”她方才太過着急,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以崔寂的别扭性子,定然在生悶氣。
或許是背對燭火,師姐看得不太真切,否則她定會過問,他吐出來的血為何殷紅到發黑。
崔雪時不知,他早已染了魔氣,若情緒起伏太大,縱有禁咒壓制,也難免受到侵蝕。
“我無事,師姐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房内傳來崔寂甕甕的聲音,也不知他氣消了沒有。
“無事就好,你也早些休息。”崔雪時話語中難掩失落。
她呆在檐下,知道崔寂不會開門,可她不放心,一直等到燭火滅了才悄悄離去。
雖說離開南殿的心沒有變,但她與崔寂之間,分明有些不一樣了。
是夜,崔雪時睡不着,零碎雜亂的記憶,尊上隐瞞的眼神,崔寂的勸阻生氣,這一切是否都昭示着,此行将兇險萬分。
但她不能回頭,冥冥中有個極為相似的場景,一個奶團子般的小師弟勸她回頭,她一猶豫,便永墜深淵。
反正也睡不踏實,她索性起身,想着或許不會很快回來,便采了些花蜜,兌在水裡。
她這個做師姐的,該有些擔當,明日拿着花蜜水去哄一哄師弟,這一路相伴而行,需心無芥蒂才好。
翌日清晨,整裝出發。
崔寂應該休息得不錯,他一身勁裝短打,馬尾高束,端的是少年意氣。
崔雪時有些欠覺,不過她不能讓師弟看輕了,于是強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如李玄燭所說,裁月所設的結界,的确不會阻攔他們。
崔雪時留心觀察着,他們一踏出南殿的範圍,天色立刻變了,陰沉沉的,快要落雨一般。
而崔寂,明明走在她前面,卻忽然沒有跟上來。
“怎麼了?”崔雪時倒回去等他。
崔寂伸出雙手,循着聲音走過來,他微微垂着頭:“我看不見了。”
盡管提前做了許多準備,但穿過結界的瞬間,厭嚣劍似乎感應到什麼,突然劇烈地震顫着,崔寂一瞬間便失去了視野。
他知曉,厭嚣劍雖認他為主,卻依舊聽命于舊主裁月。
他此時無礙,厭嚣卻有異動,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或許是兩位尊上出了什麼事。
崔雪時遞上一條胳膊,扶住他:“我們走慢些,你再試試與厭嚣共鳴。”
崔寂屏氣凝神,以他如今的修為,催動厭嚣可謂輕而易舉,但不知為何,厭嚣無論如何都不肯聽從他的召喚。
既然他看不見,崔雪時就來當他的眼睛。
幸而從南殿出來,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大路,可通往舉辦遴日大典的那處寬闊平台。
才至平台,崔雪時便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她握緊崔寂的手:“雲暄……地上全是、全是死人。”
崔寂看不見,卻能嗅到一絲血腥氣:“死人……?怎麼回事?”
崔雪時神色凝重,他們一直待在南殿,自然不知情由,但她瞥見,好些喪命弟子的衣帶上繡有各家師門的繡紋。
比如“浣”字,應當是浣月尊上門下;比如“蕪”字,是蕪月死後,還未來得及投靠其他尊上,曾欺辱過崔寂的同門師兄弟。
死了,他們全部都死了。
難怪裁月不讓他們離開南殿,崔寂與崔雪時雖有過幾位師父,但本質上與這些弟子是相同的身份。
究竟是誰殺了他們?這些弟子日常除了修行也不做别的,何至于招來殺身之禍?
他二人不知緣由,隻得彼此攙扶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濃重的血腥味兒熏得他們透不過氣,纖塵不染的素布褲腿上,紅色血迹已浸至膝蓋處。
“雲暄,前面有個人……”崔雪時道,“好像還活着。”
“走,去問問發生什麼事了。”崔寂肅聲道。
靠在山門廊柱後頭的,不是旁人,正是此前潛入結界的少年李玄燭。
他一臉慘白,口中滲血,因抱着廊柱借力,努力想要站起,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崔雪時安置好崔寂,即刻過去查看情況。
李玄燭身上有數十道傷口,皆血流不止,瞧着觸目驚心。
為怕傷口開裂,崔雪時亦不敢搬動他,心道昨日若留他在南殿,或許他不會遭此橫禍,傷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