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時教過你？”崔雪時收起草葉鞭，推開了他。

“師姐忘了。”崔寂不氣也不惱，“師姐忘的東西可多了。”

崔雪時盯住他，看了又看，覺得這小子說得對啊，雖然自己不記得他，但他貌似一直跟在身邊，他會不會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廊下，裁月忽然握緊了漉月的手。

漉月拍撫着他：“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

裁月點頭：“你我所料不錯，崔雪時能進入崔寂體内，絕非偶然，崔寂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壤。”

“壤”是一種比喻。

古往今來的修士中，有一種極為罕見的命格，天生适宜作為修行的“土壤”，不僅自身提升修為極快，若與人合修，旁人的靈力注入他體内，走上幾周天，便可數倍、數十倍乃至數百倍地“生長”。

傳聞中，此等命格為上古神農遺落于人間的力量，若有幸生而為“壤”，又習得了修行法門，得道飛升簡直輕而易舉。

二位尊上觀察這對師姐弟已久，原以為崔雪時殘魂不入輪回，是個變數，但她選擇依附于世間罕見的壤，卻也坐實了崔寂的特異之處。

裁月尋了個由頭支開崔雪時，單喚崔寂一人入殿内問話。

“崔寂，此間事态緊急，我不與你繞彎子。”裁月在人前向來穩重，但他此番語氣中竟也流露出些許緊張，“你體格特殊，旁人若将靈力注入你體内，你運轉幾個周天就可數倍增強，再行反哺便是最好的愈靈聖藥。你若念及漉月耗去半條性命，為你師姐賦形，就該在此時助她一臂之力。”

崔寂眸目大睜，他聽過了太多鄙夷之詞，卻是頭回聽說，他可以反哺靈力，作為愈靈聖藥。

也難怪，先前蕪月隻看了他一眼，便對奶娘說，要花錢将他買下。

彼時他未修煉出靈根靈脈，蕪月收他一年，應也不曾想出，利用他提升修為的辦法。

漉月覺得裁月話說得太直，又補充道：“雲暄，非是我挾恩圖報，隻因結界頻繁被侵擾，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漉月尊上的恩情，我一時一刻不敢忘。”崔寂畢恭畢敬道，“我若真有此能，當然願助尊上恢複靈力，隻是師姐她……”

他與崔雪時朝夕相處，師姐生性灑脫，哪肯一直被困在這結界中？崔寂能感到她的急切，若沒人攔着，隻怕她就要闖出去，會一會挑釁之人了。

所以，他為漉月尊上療愈期間，須請裁月尊上替他照看師姐。

“知道了，兩個小麻煩。”裁月“啧”了聲，他已送出去了一把神兵，但崔雪時是女孩兒，該拿些什麼讨她歡心呢？

“尊上，我還有一事不明。”崔寂跪下，磕了個頭。

“何事？”裁月問。

“都說魂魄殘缺可自行修補，近來我自感修為已大有進益，為何魂魄仍無法補全？”崔寂疑惑道。

漉月與裁月對視一眼，魂魄殘缺者，心性不穩，易受法術幹涉或情緒影響。

而他又兼為壤的體質，可不如砧闆上的肥肉一般遭人觊觎嗎？

“雲暄你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你絕不可說出，自身體格的特異之處。否則，隻怕會招緻禍患。”漉月傾身扶起他，“至于補全魂魄，待我身愈，我再盡力為你一試，但無論能否成行，你都要堅定本心，勿為他人所擾。”

“崔寂明白。”他合掌一禮。

崔雪時心知，裁月尊上性情耿直、不擅說謊，他明明讓自己去尋一冊書，眼神卻盡往他處瞟。

尊上有意支開自己，獨獨見了崔寂，她以為，會和自己失去的記憶有關，遂斂了氣息，藏于殿外的大樹上聽牆角。

沒想到，師弟竟然是壤的體格。

若早知曉，也不必仰賴他日日照顧自己，隻需與他合修一陣，頃刻便能修為大漲。

可惜現下隻能讓他先為漉月尊上療愈，也不知，外面的結界還能撐多久。

南殿因豢養獸靈，每日各類食材的消耗是一筆巨大的數目，更别說，獸靈需要安撫，給它們充足的食物也是必備的一環。

殿中食材告罄，裁月無法，隻得親去四兀村采買。

臨行前，他留下一具傀儡木人給崔雪時，命她護法，守好結界。

終于能擔起一份責任，崔雪時鄭重應允。

其實捕夢鏡中有一段畫面，她獨自站在竹菁門前，一人擋住了漫天魔焰，雖然身披數創，内心卻很是歡喜。

現在想來，那段夢境或許并非真實，若她連守衛結界的資格都沒有，又怎可能擋住過夢中魔焰的洶湧靈流？

裁月離開後，崔寂在殿内替漉月運功，崔雪時整日都待在殿外的大樹上，任何動靜都瞞不過她。

可就在當晚，先是一陣蚊蚋般的嗡鳴，緊接着，花園角落處似乎松了塊土。

崔雪時立刻坐起，并指驅使一截藤蔓過去試探，牆邊一道黑影閃過，轉眼便又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