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崔寂——！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胡大班瘋了似的，伸出沾滿血的手，于空中亂抓。

他眼中滲出的血濺在琥珀珠上，弄髒了，崔寂立刻擦幹淨，而後頭也不回地朝着東殿方向跑去。

幸好，他的推測沒有錯，眼前山道逐漸平坦，前方開闊處有一棟殿宇，殿宇檐下挂燈籠，皆寫有頗具風骨“浣”字。

崔寂按住心口：“你還好嗎？你怎樣了？”

竹聲聲哪裡有力氣回答，縱她沒有四肢百骸，卻也覺得像是四肢百骸被抽空了一樣，連睜眼都做不到。

到了浣月尊長的住處，本該前去拜見，再請她幫忙。

可東殿之外設有一座三層蓮台，清泉自蓮葉間穿流而過，水光潋滟，一瞧便知是靈力極為充沛之所在。

救人要緊，崔寂也顧不上這是不是别人家的地盤，“撲通”一聲，就跳進了蓮池之中。

得了靈泉浸潤，竹聲聲的恢複速度加快了不少，漸漸有了些知覺。

她睜開眼，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僅能透過崔寂的眼，看見三層蓮台和潺湲的流水，還看見自己身處于一琥珀珠内。

琥珀琉璃澄澈如鏡，倒映而出的，并非竹菁門十六歲的小師姐，而是一隻醜陋無比的地精。

地精的皮膚與樹皮一般粗糙，其上密布如蜈蚣腿般的倒刺，心口處墜着塊臉盆大小的血紅疤瘤，在幾道符咒法術的控制下，她隻能瞧着那疤瘤起博跳動，進行着靈力的連接與淘換。

“啊——”竹聲聲閉上眼，虛弱得連恐懼都發不出太大的聲音。

盡管微弱，崔寂還是感受到了：“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竹聲聲忽然開始在意，崔寂是否能看見自己？

若他看見自己是個醜陋的地精，還會信任自己，會這樣關懷備至嗎？

崔寂雙手捧水，也捧着那顆珠子，不知是不是因為胡大班的血，那顆陪伴他十餘年的珠子竟然在冷泉中微微發熱。

“師姐，還有兩個時辰才天亮，你慢慢調養，不要緊的。”

竹聲聲能開口，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等到天亮，他們面見浣月尊上，以浣月的修為，定能發現自己是個地精。

到那時，隻怕再怎麼解釋，她也會認定，是自己和崔寂殺了蕪月。

在人人自危的寰日宗，沒有師父庇護，便是弱肉強食，坐以待斃。

但兩次傷人都是她動的手，她操縱了崔寂的身體，這傻小子是無辜的。

“什麼人在那？！”

“師父！有人偷靈泉！”

崔寂被一陣喧鬧聲驚擾，擡眼便看見，浣月尊上帶着門下一衆修士浩浩蕩蕩走了過來，屬實給了他這個“偷兒”莫大的尊重。

他即刻收好珠子爬起，正要去拜見，誰知才走兩步，便被靈力屏障所阻，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

“綁起來。”浣月依舊冷若冰霜。

得到吩咐，瞬間便有四五個修士圍了過來，個個都像他們師父一樣冷淡。

他們使出特别研制的縛仙繩、捆仙索，七手八腳地将毫無反抗之力的崔寂捆成個粽子，扔到自家師父面前。

“說，為何要污染蓮池？”浣月質問道。

“我……”崔寂不能說實話，一時沒了主意。

“我有東西掉進去了。”竹聲聲無奈，崔寂不會撒謊，隻得開口教他。

“我有東西掉進去了。”崔寂一字一句跟着說。

“污染靈池實非我願，弟子有錯，請尊上責罰。”竹聲聲說完，崔寂照搬。

按說，崔寂不是浣月的弟子，既不是師父，就沒有資格責罰。

若浣月要罰，便可臉皮厚着些，打蛇順杆爬，趁機央求拜她為師。

可不等浣月開口，殿外忽然飛過一陣鴉群，霎時黑羽遮天蔽日，嘈雜的鴉鳴打破了夜空的寂靜。

“我道這小子是什麼好寶貝，竟惹得二位雙雙到場？！”浣月立于階前，負劍冷哼道。

空中盤旋的烏鴉并非真實，而是鴉靈的魂态。

寰日宗内，能操縱鴉靈盤飛現身的，唯有禦靈道一脈，此番禦靈道之尊漉月與禦器道之尊裁月雙雙現身，陣仗比方才捉拿崔寂時還要大得多。

“浣月尊上。”漉月身形高挑，長袍曳地，款款作揖。

她的修為并不弱于浣月，但性格溫和、謙遜有禮，因修禦靈道，常年與鳥獸蟲魚一處，她不收弟子，也不常出來走動。

可惜浣月不怎麼瞧得上她，同為女修，無情道講究服飾鮮潔、飄逸出塵，而漉月的紫衣長袍雖然華麗，卻總感覺透着一股鴨毛味兒，令人惡心。

“浣月，你可知道，蕪月死了。”此番開口的是裁月，他一襲黑袍肅斂，不怒而威。

崔寂聽見他們交談，宗門内有“五月”之尊，如今他已見過四位。

“死便死了，與我何幹？”浣月不屑。

“昨夜，你去過他那。”裁月言簡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