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模特落荒而逃後，宋歧像是避嫌般地抽出攬住林熠燃腰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剛剛順着你的話說了，你不會介意吧？”

“你是說我是你的愛人嗎？”林熠燃擺擺手，不在意道，“這有什麼，我都那麼編排你了。”

“先生，你們的飲料。”調酒師将兩杯紅藍漸變的冰飲推到兩人面前。

宋歧拿起其中一杯遞給林熠燃，坦白道：“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實話。”

他的視線像幾分鐘前小模特看林熠燃那樣，赤裸地逡巡過男生扣緊的襯衫領口，在精緻的喉結處停留許久。

“我确實不喜歡愛人在外人面前露出太多皮膚，就連他多對别人笑一笑，我都會嫉妒得想殺人。”宋歧站在燈光下，開玩笑似的說道。

男人五官深邃，逆光時眉弓的陰影折射在眼窩處，遮擋住雙眸中的情緒，讓他看起來與人有着超脫的距離感，仿佛隻是這世界的旁觀者。

不知為何，林熠燃身後冒出一層白汗，覺得他不像在開玩笑。

還沒等他繼續探究男人話裡的深意，宋歧就拍拍他的肩膀，恢複往日的爽朗：“想什麼呢，表情這麼凝重，你适合多笑笑。”

他往前走了兩步，回頭揚起一個格外生動的笑容，神秘兮兮地邀請道：“聽說别墅裡有個特别大的花園露台，要不要跟我去逛逛？”

思緒被驟然打斷，林熠燃被迫暫停繼續深想的心思。

“這……”他有些猶豫。

他确實沒見過有錢人家裡的花園，但眼下重要的不是玩，而是錄到主角攻和朋友打賭的錄音。

【886，霍司衍來了沒有？】他問系統。

886搖搖小腦袋：【還沒有，主角攻今晚要開會，現在還在來的路上呢，燃燃你不用着急。】

凝成實體的焦糖厚土司繞着宋歧飛了一圈，最後停在林熠燃的肩膀上，善解人意道：

【我覺得燃燃你這個朋友人還不錯，和你一樣活潑友善，你可以多跟他交流交流感情，等主角攻到了我會提醒你的！】

林熠燃忍俊不禁，溫柔地摸摸它的頭：【886你才是最活潑友善的那個。】

【嘿嘿。】厚土司的雙頰浮現出草莓醬。

“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宋歧又耐心地詢問一遍。

林熠燃無所謂地點點頭：“逛逛也行。”

宋歧的笑容立時變得更加燦爛，真實的笑意直達眼底，充滿感染力。

他轉身在前方帶路，林熠燃跟在他身後，笑容褪去，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從第一天認識宋歧到現在，已經将近兩個月，他總會在某些地方感到強烈的違和感。

宋歧的出現很突然，仿佛算準了時間走到他面前，兩人從認識到處成關系不錯的朋友，隻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

對方是B市頂尖豪門的少爺，他隻是個捧高踩低的小纨绔，怎麼樣都不會是對方主動接近。

這其中很多事情都無法解釋。

宋歧明明是計算機系的學生，卻總是出現在體育管理系的教室。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送出去過的手鍊，宋歧卻說能不能“也”送他一條。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林熠燃覺得很多時候，宋歧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

那種不經意間露出的懷念表情，伴随着嘴角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精準到宛如尺子量過，盯得人渾身發毛。

林熠燃清楚地記得第一天認識宋歧的時候，男人對表情的掌控十分生硬，像十幾年沒有笑過。

但等到第二天，他就像和自己認識了很久，親昵地靠近，大方地開玩笑，表達兄弟間的日常關心。

林熠燃有種不詳的預感，宋歧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宋歧身後，直到環境中的聲音越來越安靜，周圍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他們兩個人。

花園露台位于别墅頂樓，精美繁複的鐵藝栅欄圍出一片隻有草木的靜谧之地。

微風吹拂，濃郁的花香仿佛将整個人包裹其中。

夏夜漫天繁星閃爍，林熠燃和宋歧站在露台邊，往下能俯瞰整個莊園，其中中庭的泳池區域最為熱鬧。

林熠燃視力好，一眼就看到坐在躺椅上閑聊的路知遠等人，隻是距離太遠，聽不清在聊什麼。

可能是遠離了嘈雜的環境，夜晚的涼風吹過，讓林熠燃慢慢沉浸在這甯靜祥和之中，忘卻了所有煩心事。

偏偏這時候宋歧開口了，男人後背靠在露台的欄杆上，身後除了簡單的金屬支撐空無一物，隻要稍稍一仰，就會整個人摔下去。

這裡可是五樓，别墅單層挑高六米，摔下去必死無疑。

宋歧恍若未覺，他側頭看向正低頭欣賞奇花異草的林熠燃，微涼的夜風讓他不自覺眯起眼，說出來到花園後的第一句話。

“林熠燃，我喜歡你。”

低沉磁性的音節仿佛大提琴的琴弦在空氣中輕輕顫動，很快飄進林熠燃的耳朵。

男人的聲音很輕，卻振聾發聩。

林熠燃條件反射擡起頭，眸光直直地射向他，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

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猜到單獨和宋歧相處肯定會發生一些難以控制的事。

連對方有個和自己很相像的重病白月光，急需他的腰子治病他都設想過，卻怎麼也沒想到宋歧會在這跟他表白。

宋歧看着男生呆愣愣的表情，臉上的微笑逐漸擴大，最後控制不住笑出聲：“怎麼這幅表情，沒想到啊？不過我猜你也想不到。”

他習慣性摸摸脖子上的皮革制品，沒有追問林熠燃要個答案，而是仰頭望着星空，自顧自道：“我很喜歡你送給我的禮物，熠燃。”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養過一條小狗，第一次見到這個的時候，我就想起了它。”

“它脖子上也戴着一條黑色的項圈，項圈内側刻着它的名字，是我親手刻上去的。”

說到這宋歧語氣有些落寞。

“它很喜歡我，經常圍着我轉來轉去，不停聞我身上的味道，它還會笑，一吃到好吃的就咧開嘴，特别可愛。”

“……”

林熠燃蹲下身，學着宋歧的樣子背對欄杆，聽宋歧對自家小狗的可愛行為如數家珍，仿佛方才突如其來的表白是他的幻覺。

直到對方說到：“後來我親手殺了它。”

林熠燃瞪大雙眸，撫摸玫瑰花瓣的手一用力，直接将整個花苞摘了下來，脫口而出道：“啊，你不是說很喜歡它嗎？”

“是啊，我很喜歡它，我想一直擁有它，所以我把它做成了永遠不會腐朽的标本。”

宋歧走到林熠燃身邊和他并排蹲下，見他雙眼瞪得溜圓，啞然失笑道：“你現在這樣子好像我搶走了你的玩具。”

他伸手拿過男生手心的玫瑰花苞，手指微微用力，碾碎鮮嫩的花瓣，豔紅的汁水頓時從破碎的組織中滲出，宛如滴落的血液。

男人的手很大，修長而骨節分明，手背因為用力凸起青筋，覆着薄繭的指腹一遍遍碾磨過花瓣的殘渣，輕易地毀滅一個生命。

“我跟你說過的吧，我嫉妒心強，占有欲也強，我沒有安全感，害怕某一天我的小狗會突然離開我。”

宋歧哀歎：“與其這樣，不如我先殺了它，讓它物理意義上地永遠陪在我身邊。”

說到“殺了它”的時候，宋歧的眼神亮得吓人，笑得十分開懷，仿佛在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贊同和興奮。

“我覺得你的想法不對，你的精神是出了什麼問題嗎？”林熠燃臉色凝重，不笑時的俊臉十分具有蠱惑感。

他起身，後退幾步遠離宋歧，蹙眉嚴肅地看着他：“所以你跟我表白的目的是什麼，把我當成你的狗？”

“是啊。”宋歧跟着他站起來，坦然地承認，“從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覺得你很像我的小狗，不，你比它更可愛。”

他往前走一步，林熠燃就往後退一步，冷冷地評價：“渣男。”

宋歧一怔，收起笑容，無奈道：“為什麼躲着我，我沒有惡意，也不是渣男。”

“我是真心喜歡你才跟你表白的，就算是對小狗的喜歡又怎樣，我很清楚你是人，我明白人如果想永遠在一起隻有一種方法。”

“所以當我的男朋友吧，林熠燃，我家裡管不到我，我可以娶你，給你幸福的。”宋歧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态度十分真誠。

林熠燃沒什麼反應，雙臂環胸，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表演深情。

露台的風漸漸變得喧嚣，将他打理整齊的劉海吹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幾縷烏黑的碎發掃過突出的眉骨，讓他漂亮的五官多了幾分淩厲。

“我不能答應你，你對生命缺少敬畏之心。”

他在恐怖世界見證過太多死亡，自己也無數次瀕臨險境，明白能活下去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不該被如此輕易地取走生命。

“況且，你根本不是真的喜歡我，你隻是把對小狗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而已。”

林熠燃話語一頓，改口道：“不，你對你的小狗也沒有感情，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滿足你的表演欲。”

“遇到你這樣的主人，我真替它感到不值。”

言罷，男生沒有半分猶豫，轉身就走。

宋歧愣住，隻是短短一瞬，就錯過了伸手拉住林熠燃的機會：“等等……！”

林熠燃的話就像一道道利箭，毫不留情地射進他的身體，刹那間血花飛濺。

他從沒見這個對所有人都赤誠熱烈的男生言辭這般冷漠絕然過。

心髒無端痛了一下，男人嘴唇翕動，臉上精準又刻意的笑容消失，神色怔然地望着男生離開的背影。

過了許久，他喃喃道：“沒有，我騙你的，當時我也很痛，我不……我不知道它快死了……”

不解風情的夜風掠過，将這微弱蒼白的解釋混着花香吹散在空氣中。

經過宋歧這突如其來的一遭，毫無防備的林熠燃心情不佳，他沒有坐電梯，順着複古環形樓梯慢慢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