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奚瑤沉着臉站起身,走到林簡身邊攥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就将人往外帶。
“你憑什麼?”
奚瑤找了處沒人的角落,連昏黃色的燈光也少得可憐。
她将人抵在牆邊,看着林簡仍帶着零星醉意的眼,對方仍面色不改,奚瑤仿佛一個無知的、四處亂撞的盲童向大人撕心裂肺地詢問,淡淡猩紅中帶着委屈:“林簡,你憑什麼呢?”
最後還是收住了,奚瑤想,她對這個人是沒有辦法的。
好像兩人之間一直有一道看不見又摸不着的牆——當然,她本來該是不在意的,因為對于她來說,林簡也不過是年少時神壇之上的一個标杆。
标杆不該落下神壇。
但這段時間卻一反從前,身為标杆的林簡不僅主動接近她,還莫名其妙地對她好?!
奚瑤摸不清。
直到她知道林簡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自己按她的想法完成她所有的任務而已,其實所有的一切情緒波動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
奚瑤移開目光。
有一瞬間,她無比急切地希望這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裡趕緊消失——徹底消失。
“我先回去了,”奚瑤收回手,她害怕再看着這個無動于衷的人自己可能會做出什麼将産生嚴重後果的事,于是決定放過自己,“我還有事......”
轉身時,手肘卻被人猛地拉住了,林簡的力氣比她想象的要大,拉得她一個踉跄。
“等等。”
“哈?”奚瑤佯裝灑脫地帶着假笑回頭,伸手握住那雙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試圖掰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或者打電話,林編你有我電話吧?”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林簡說,“如果你不想聊......”
奚瑤接着她的話:“我可以拒絕?”
緊箍的手依舊沒有放松,林簡抿着唇,而後搖頭,好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是想道歉的,對吧?可以給我點時間,不要走,聽我把話說完。”
“看在那枝玫瑰花的份上。”
一枝被别人送出又被送給她的玫瑰花。
奚瑤:“......”
看着某人那雙尋常總帶着薄冰和不近人情神色的眸,這時候不知因為什麼染上生動的情緒,奚瑤心理奇怪又有點風水輪流轉大仇得報的暢快感。
但,還是有點可憐——她不該是這樣的。
“我不太會道歉,”林簡緩緩開口,“我知道你覺得我之前的話太過輕而易舉......明明遭受一切的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和你感同身受。”
她松了手,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自己也有一些别人羨慕的東西?”
“什麼?”
奚瑤有點不可思議。
也不是沒有想過,進入娛樂圈這麼多年,甚至當初還沒進圈子裡的時候,奚瑤就學會了怎麼去尋找自己身上的閃光點。
——為了讨好市場。
奚瑤半眯起雙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林簡與她對視,目光炯炯,“有沒有可能,那種被你所厭惡的狀态,也會有人喜歡呢?”
半晌,沒人說話。
晚歸的當地人時而路過,彎月也早早升入雲間,落下陣陣冷光。
奚瑤看着她,看得卻又不是她,她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那雙黑眸裡自己的影子,恍惚中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間靜得隻剩下林簡最後的一句話。
“也會有人喜歡呢?”
身形魁梧的男人手提酒瓶狠狠砸落,繼而爆開巨響的聲音穿越時空,又回到耳邊,奚瑤眼神淬毒,看着自己的父親。
“媽的,老子整天起早貪黑養着你們娘倆兒,就讓你們白吃白喝?”在職場上勞累一天的疲憊讓男人再做不出任何溫情表現,隻嚣張地躺入沙發,“去,瑤瑤,給爸倒杯水。”
語氣輕慢得像在使喚丫鬟。
或許本來不會發展到那一步,但踉跄地爬起,奚瑤看着自己母親身上被酒瓶碎片劃出的細口、黑暗裡溫熱的模糊不清的液體逐漸蔓延的畫面,她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入廚房。
片刻,锃亮刀光映着女孩眸子裡星點明亮,在悄無聲息的腳步聲中逐漸朝男人靠近。
“奚瑤?!!”
奚母一個健步上前,奪過女孩手中緊握的刀,緊握着她不斷發抖的手,将人拉到身後,而沙發上躺着的人這時候也蹦起來。
男人兇惡地看奚瑤:“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你想殺了我,”話出口的一瞬間黑暗中靜得可怕,男人抄起地上破碎的啤酒瓶口,直直朝奚瑤走去,被奚母攔下,“滾開!你看見沒,她想殺我!她想殺他老子!”
但那雙死死攔着他的手依舊沒松開。
奚母攔着他,轉頭朝奚瑤喊:“快跑!跑呀!”
女孩于是跌跌撞撞地沖出房子。
等到憤怒退去,恐懼混雜着各種雜音如潮水般朝奚瑤湧來,背後泌出的冷汗被風一吹,凍得人瑟瑟發抖,寒意自後背瞬間蔓延全身。
.
夜間的風有些涼,奚瑤靠在某人懷裡,輕聲一笑。
轉頭發現,林簡綁頭發的依舊是之前在她家自己給她的小熊頭花,内心某種隐秘的情感得到了充分滿足,于是又笑一聲。
“我的頭花,”奚瑤将頭朝發間埋得更深些,貼在她耳邊緩緩問,“打算什麼時候還給我啊?”
林簡沒反應過來:“嗯?”
“我是說,”奚瑤換了個問題,聲音帶這些哽咽,“為什麼那麼肯定,就一定會有人喜歡那樣的我呢?呵,萬一、萬一那個樣子很、很可怕怎麼辦?”
“不知道,”林簡答,“因為有人喜歡‘洛燕汐’。”
奚瑤想起之前和“日照竹門裡”的對話,對方好像也說過同樣的想法——因為有人喜歡“洛燕汐”。
悶悶回答:“哦。”
被當成一種角色的替代品并不是一種很好的感受,尤其對奚瑤來說。
從林簡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奚瑤理了理頭發,調整好表情,總算恢複尋常模樣,又問:“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總是抱我?”
“因為很冷。”林簡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