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珍嬷嬷領着蕭滿華出來,太後此刻正在正殿等着她們。
越走記憶越發清晰,這條宮道,幼時她走過無數次。如今,重新踏上這條路,心境已經大不相同了。
這壽安宮裡的風又吹過她的臉龐,她覺得自己好像與小時候的自己重合了。隻不過從前她從不需要操心什麼,如今,卻要為自己計算籌謀了。
紅珍嬷嬷還說,“太後娘娘想來等娘子很久了,一會兒娘子一定要好好與太後親近親近。”
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着,眼看着就要到了,迎面卻走來一個女人,身後還跟着數名宮女。那氣派那衣着都不是普通人。
紅珍嬷嬷眼尖,立刻認出來了,趕忙上去行禮。
“奴婢見過長公主,長公主安康。”
令韻長公主自然也是認得在太後身邊此後多年的紅珍嬷嬷的。隻不過,眼神掠過她,看到她身後,在原地還站着一個年輕的娘子,看着好生眼生。
打量了幾眼總覺得那張臉與她年輕時有些相似,但容貌似乎更加轶麗氣質也更加清冷出塵。
她看她,她也毫不膽怯的在看她。
不知她是誰,但她卻愣在原地,不僅不過來行禮,眼睛竟還敢這般直視自己。這宮中,除了太後和皇後,最尊貴的女子便是她,這個不知哪來的人竟這樣無禮。
蕭滿華精準的捕捉到那女人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從第一眼起,她就認出來那是誰。
腦海中回蕩着男人的聲音,“當年平陽侯身死之事,與長公主不無關系。”
看着這裡離正殿也不遠了,一個臨時的計劃在心頭萌生,故而更加端起身子,直起脖頸站着不動的。
紅珍嬷嬷起身,擡起頭,才順着長公主的眼神再次望到蕭滿華。
于是将女孩帶到她面前,又行禮了一遍。隻不過這次一向乖順有禮的女孩卻有些一反常态。
行禮的時候身姿不正,淺淺屈膝,眼睛還直勾勾的盯着長公主。她偷偷拽了一下女孩的衣裳以示提醒,可女孩卻無動于衷。
令韻居高臨下的看着女孩,湊近看,隻覺得這個女娘除眉眼外,整張臉與自己甚至有七八分相似了。世界上會有兩個人這麼相似嗎?一種熟悉之感湧上心頭,令韻擡手有些不可思議的撫上自己的臉龐。
這麼看,那雙眼睛就格外讨人厭,一點都不知道掩蓋鋒芒,還有兩分不懷好意。以及眉心那顆淡淡的紅痣,當年先帝格外疼愛她這個女兒就是因為自己眉間有被視為祥瑞的紅痣,這個女娘竟然和她一樣。
女人心中的不滿更加深了,就覺得自己獨有的東西被别人奪走了一般。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沒有規矩教養的野丫頭,敢和身份尊貴的她一樣。
紅珍嬷嬷見氣氛仿佛有些不對,她們二人也一直彎着身子,不被允許起來。于是出聲提醒:“長公主,太後娘娘還等着奴婢呢。”
令韻挪開看着女孩的眼睛,笑着擡手将紅珍嬷嬷扶起來,“既然如此,嬷嬷就快些去吧。”
紅珍嬷嬷松了一口氣,又聽到她說:“不過這個娘子得留下本宮對她一見如故,心生愛憐,想好好照拂照拂呢。”
那語氣不對,定是方才娘子惹得這尊大佛不快了。
女人對着身邊的仆從使了一個眼色,就走出來兩個宮女将蕭滿華架起來。
紅珍嬷嬷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呢,急忙跪下來阻止。
“長公主不可啊!這是……”
正要說出蕭滿華的身份,卻又遲疑起來。因為長公主與平陽侯不和,對這個女兒似乎也沒有多少好感,就算說了,也未必……
“是什麼?”
令韻高傲的問,她要什麼沒有,如今想教訓一個不順眼的外人,這老奴還敢攔着。
就在這時,被桎梏住的女孩出聲了。
“母親。”
短短二字傳入她的耳朵,卻像是冬日寒冰刺進了骨子裡。隻一瞬間,就想到了什麼讓她有些愣神,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個女孩。雖然被按住,可嘴角還帶着三分若有若無的挑釁的笑,讓人火大。
再仔細看那張臉,她終于想起來那雙眼睛像誰,像那個她這輩子最恨的男人。
本來多年過去,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起,可腦海裡還是湧現了那張臉,那雙眼。可是與現在的不同,相似的眼睛,在那個男人那裡,流露的卻是令她厭惡的悲哀。
男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問她,是否真的要因為他的緣故而遷怒于孩子,好歹是至親骨肉。
當時因為生産□□還在隐隐作痛,她背過身子,看也沒看一眼,就讓他們快些離開,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本以為他死後,自己終于可以擺脫與這個人的羁絆,可偏偏這個孩子又出現了。
紅珍嬷嬷出聲解釋道:“長公主,這是……這是那個孩子。太後讓奴婢帶來面見的。”
這麼多年,無論是生是死,無論是好是壞,她都不曾過問。當年知道這個孩子消失,她也不甚在意。如今,卻又再次出現。
為什麼要出現,她的存在就仿佛在提醒自己曾經委身于一個不愛甚至憎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