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傘面在狂風中左右搖擺,mary握着傘柄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卻始終為蔡瑾夢撐起一方無雨處——嚴格執行錢總提前吩咐她,務必保護蔡瑾夢周全的任務。
蔡瑾夢的紅底高跟鞋,踏碎水窪裡鮮味集團碩大的Logo倒影。
旋轉門映出她蒼白的臉——與那年暑假,躲在後門偷看趙旺旺的青澀少女模樣重疊。
那時趙旺旺還略顯單薄的身量如今已經長開,充滿侵略性的背影,此刻正裹在剪裁服帖的西裝裡,從容拿起胸牌刷卡,意氣風發踏進鮮味大廈的電梯。
呲——卡——閃電疾厲劈下來,将當年暗戀趙旺旺的她,與現在破碎感十足的她,一刀形神分離。
“夢總,我們現在進去麼?”Mary有些擔心地問,“還是需要再等等?”
等蔡瑾夢調整好心态,畢竟她現在臉色白得吓人。
一連兩天了,蔡瑾夢的心都在持續隐隐作痛。
想起錢洛岱提前向她展示的示警,應該是從哪個監控鏡頭裡截取的,趙旺旺與鮮味CEO在某個陰暗處,把酒言歡的畫面。
“等什麼等,我們這就去會會鮮味的CEO。”蔡瑾夢一狠心,撕下過去的她黏貼附着在現在的她心上的腦中的殘存碎片,痛得發抖也要往前邁步。
她要與那個盛夏裡的懵懂的她,訣别。
電梯升至38層,天邊驚雷炸亮整面玻璃幕牆。
蔡瑾夢在映亮的玻璃中看清自己,也看到迎面走來的趙旺旺。
"小夢?" 趙旺旺後退半步,金絲眼鏡後的瞳孔微微收縮。
“恭喜你啊旺旺哥,現在該叫你趙總了吧?”蔡瑾夢嘴角扯出帶着譏诮的笑。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這是什麼踏着蔡家灣血淚換來的東西!
一怒之下掃了開去,雪白紙張紛紛落下,鋪在她和趙旺旺中間,就像一條斷斷續續的陌生的河,将他們兩個人自此隔開。
“為什麼?”苦澀從她舌根泛起,"我爸對你不好嗎?蔡家灣對你不好嗎?”
趙旺旺一遍一遍彎下腰,就像一遍一遍的對着蔡瑾夢鞠躬緻歉,慢條斯理地撿起屬于他的一張又一張的賣身契,動作優雅的撫平上面的細微折痕。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同情和施舍。”他照數字插頁整理任命書,就像在整理自己的人生完美答卷,“我要的是這個。”
他豎起文件,讓蔡瑾夢看得更清楚——
“根據公司經營發展需要......經董事會研究決定......将任命趙旺旺為總監,主持生産與運營全面工作。”
字字句句,戳着蔡瑾夢的眼球。
“你在蔡家灣多待幾年,我們再發展,我也可以......”
趙旺旺煩躁地提高音量打斷她:“我不要你可以,我要我自己可以!”
“你還不明白嗎?”金絲眼鏡後,他的目光冷得發寒,“你以為的知遇之恩,不過是我卧薪嘗膽的台階!要不是我爸早逝,蔡家灣本應有我一半!”
蔡瑾夢忘了自己是怎麼在mary他們的陪同下,與鮮味CEO在談判桌兩端周旋的。隻在恍惚間,總看到趙旺旺的身影,在談判桌對面若隐若現。
還好,結果還算樂觀。
出了會議室,她有些心不在焉,Mary看着覺得不妙,于是在她身側扶住她手臂,低聲提醒:“夢總,我們可以走了。”
她沒動。
她隻是盯着随後出來的趙旺旺,一字一句地冷聲問:“所以,你連趙姨都算計進去了?”
趙旺旺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觸動了他某塊溫情的神經區域,但随即又恢複冷漠。
“她隻是心疼她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弟弟。”
“爛泥?”蔡瑾夢厲聲問,“那你呢?就因為知道她心疼這種人渣,你就讓人逼她往生産線裡投毒?!你又好到哪裡去?她可是你親媽!”
趙旺旺緊抿着唇沉默。
“要不是她當年死腦筋,”他磨着牙,“不肯在我爸沒了的時候,為我去跟你爸争一争,我何至于此!”
蔡瑾夢的呼吸一滞。當年......當時她還小,但也不是完全不記事,事實根本不是他說的這樣的!
然而現在,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也是枉然。
“夠了,你這個爛泥。”蔡瑾夢轉身,從快步走,到跑。
這個吞噬她正面情緒的地方,這個情緒黑洞樣的人,她是一秒都不想再面對了,于是她拼命的按着電梯按鈕,祈禱着電梯馬上到達本樓層。
再多一秒,她都怕自己會崩潰,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人怎麼可以是這個樣子?
好心沒好報,好柴燒爛竈!
電梯門緩緩合攏的瞬間,外面已經空無一人,蔡瑾夢整個人斜斜靠在電梯裡往下滑。
Mary托着她:“夢總?”
“我沒事。”電梯下行,失重感調動她身體裡的溫熱液體,從眼眶裡往外湧。
“事實上是他爸生病花了很多錢,早就已經把股份全賣給了我奶奶的,我爸這些年還幫了他們母子倆這麼多。”她不知道該跟誰說,索性告訴mary,反正mary會一字不漏地轉達給錢洛岱的。
想起來鮮味叫陣前,錢洛岱趴在那裡換着藥,明明疼得冷汗涔涔,卻還是微笑着對她說:“别怕。”
她怎麼會怕,錢洛岱的權勢跟鮮味比起來,是高山俯瞰蝼蟻的差别。
隻是很感慨,他們全家這麼多年來,對趙旺旺這坨爛泥付出過的真感情,十分不值得。
“我是不是......很蠢?”蔡瑾夢靠在車後排,人蔫蔫的。
Mary實話實說:“是有點。”
“但沒事,就在剛剛我們下樓的時候,錢總已經通知我,說是使了點小手段,凍結了鮮味的賬戶,他們資金鍊應該岌岌可危了。”
蔡瑾夢猛地擡頭。
“他說的?”
“嗯。”Mary點頭,“錢總讓您别擔心,他會幫你處理好的,包你滿意。”
高山随便掉塊石頭,都能砸死蝼蟻。
她一直嚴詞厲色拒絕他的幫助,一直把他推開,可到頭來,沒用的她還是得靠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