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書本塞回原位,再轉過來時,忽然明白剛剛進來時感覺到的不對勁來自哪裡。
書桌和書架之間的空間過于狹小,而書桌正前方的空間卻異常空曠整潔,就好像是特意空出來留給什麼東西一樣。
比如,密室的入口。
一串穩健的腳步聲傳來,柳逢春來不及探查,下意識地隐蔽起自己的身形。
是孟父進來了。
*
長街上,關長歲不停地奔跑,身後的孟藏冬木讷地跟着。
所有的路口、拐角,都像是打開了一道扭曲空間的大門,關長歲一但踏進去就會來到那條沒有盡頭的長街。
他像是走在一條出口銜接入口隧道裡,往前是開始,後退亦是開始,無論怎麼走都隻會讓他離孟府的朱門宅院越來越遠。
孟藏冬的潛意識裡,似乎極力阻值着讓關長歲靠近。
關長歲一下子想到了當初阻礙他進入孟府的那股力量。
難不成那股力量就來自孟藏冬本人?而這個時間點,亦或是延後幾分的時間點,孟府底部的怨靈正好爆發,所以幻境中的孟藏冬才下意識地阻止關長歲回去。
但事實上他知道,三百年後的那個時間節點上,此處已經化作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墟,孟藏冬并未在此時此刻阻止得了什麼。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幻境中的孟藏冬才帶着一絲執念迫切地想要改變什麼,阻撓着他的新朋友接近危險。
關長歲設身處地地去想象孟藏冬的心情,心中不禁失落了起來。
這裡是幻境,無論他再怎麼阻止,也無法阻止過去。
關長歲抓住孟藏的地手,懇切道:“藏冬,我不想在外邊了,我們回去吧。”
他試着和孟藏冬對話,想要改變眼前的局勢。
但失魂落魄的孟藏冬并非能任人言語擺布,他始終目地清晰地阻止着關長歲:“别回去了,回去有什麼好的。”
明明曾經那麼活潑明媚的年輕人,到底是見識到了什麼才成了現在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
關長歲想,如果幾百年後鎮壓怨靈的那股力量真的來自孟藏冬,那孟藏冬就絕對不是一個在這個時間節點會逃避的人。
而他更不是,他本來就是要來查清真相的。
如果能消滅那股作祟的怨靈力量,也許就能将孟藏冬救出來,甚至還能讓他見見老朋友。
關長歲腦海中下意識浮現“老朋友”的面孔,也不知道被自己囑咐找線索的死鬼找得怎麼樣了,魔修到底靠不靠譜。
他搖搖腦袋将記憶中那個人的身影打散,繼續說道:“藏冬,如果不回去的話,院子裡的其他人怎麼辦?”
如果逃避的話,其他人也會被怨靈傷害吧,這和你的初衷相違背吧。
“其他人......”孟藏冬的雙眼回歸了片刻的清明,他似乎才意識到,“還有,還有其他人......”
眼見對這話有反應,關長歲繼續添上一把火:“是啊,我們不回去的話,院子的其他人可是會......”
他話沒說完,孟藏冬卻突然抓狂一般,薅住自己的頭發,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還有其他人,對啊,我走了,其他人怎麼辦,不能不管其他人,其他人怎麼辦?”
他的号叫聲帶着一種悲痛的糾結,關長歲聽着不禁面露擔憂之色。
怎麼回事,怎麼看起來這麼痛苦?
孟藏冬的聲音漸弱,他挺拔的身軀突然佝偻了起來,像是孟府大門口的影壁牆,曆經了百年的風吹日曬,終于有朝一日到了極限,彩畫的牆皮瞬間開裂,撲簌着盡數掉落,剝離出一面灰白的内裡。
如同吐出一道長長的歎息。
孟藏冬扭頭包含血絲的雙眼欣慰又不舍的看着關長歲說:“長歲兄,走罷。”
他輕推了一下關長歲。
“走罷。”
*
當孟父手心的血滴滾落道地面時,柳逢春終于辨認出來。
原來這裡用的不是物理的暗室機關,竟然是以修士鮮血驅動陣法開通的暗門。
可他越看,面色越凝重。
這根本不是仙洲正派的陣法。
這東西和離魂大陣一樣,來自魔域。
他本想等陣法施展完成後再靠近一點觀察,卻被外力拉扯着,強行拽了出去。
伸手時,正将從門内彈出的關長歲接了個滿懷。
他們竟然全都被幻境踢了出來。
兩人靜默着對視,關長歲的面色并未比柳逢春好了幾分。
關長歲此時此刻内心已被孟藏冬的往事牽絆,孟藏冬那雙帶着血絲的,掙紮而又含着溫柔的眼,帶給的他震撼久久不散。
關長歲甚至已沒有心情再關心剛才柳逢春接他的姿勢,更沒有心情再跟柳逢春置氣。
他抹了一把臉,向來含笑的雙眼帶了幾分嚴肅:“再來。”
他要再進一次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