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放開我!”
關長歲迷迷糊糊地醒來,察覺自己此刻正趴在樹上,茂密的樹叢遮蔽了他部分視線,意識回籠的這段過程中,樹下兩人的争執聲清晰可聞。
一人聲音低沉,聲浪中隐含着一種靈力的波動:“不想被人抓住的話,就不要再偷别人東西了,知道嗎?”
另一個聲音聽着清脆潤朗,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帶着些許變聲時的沙啞:“呸!仙洲修士,道貌岸然!我呸!”
成年人輕啧一聲表達不滿:“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想着練這種邪術,仙洲修行正法千萬,不要再學這種東西了。”
少年此刻被揪着後領提在半空,雙眼無懼地盯着青年,不忿道:“仙洲正法,根本救不了我!”
他右手向後一摸,然後迅速擡起,朝面前人彈出一道黑影,待對方伸手防禦之時,奮力一搏,掙脫了鉗制跑開了,矮小的身影挨着牆根,哒哒哒地從關長歲眼前溜過。
紅色的粗布繩交叉兩圈系在少年腰上,腰間還挂了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做什麼用,爛草鞋趿拉在腳上,啪嗒啪嗒地繞過人群走遠了。
剛剛飛出的黑影被摔在地下,肉蟲一節一節的青綠身軀在地面蠕動,靈力攻擊下肉蟲瞬間化作齑粉。
“蠱蟲嗎?”對方喃喃着。
關長歲扒着樹枝穩住身形,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兩隻水汪汪的眼珠透過僅有的空隙觀察着眼前的一切,青磚紅瓦筆直地延申看不到盡頭,争吵過後,周圍嘈雜的響動逐漸在他耳中活躍。
一街之隔的地方車輪辘辘隐約可聞,沿街叫賣聲亦摻雜其間,而身後絲竹舞樂袅袅傳來,歡笑交談片刻不歇。
他似乎是落在一處繁華鬧市的宅院之中,而宅院裡又似乎正在宴賓客。
他聽力本就極佳,由遠及近,華貴不料在風中聳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孟公子”接連響起。
孟公子遊刃有餘地和所有賓客短暫地交流示意,最後停在門前,拍拍另一人說道:“逢春兄,在門口幹站着幹嘛,等你好久了,快來快來。”
低沉的聲音回道:“無事,我也是剛到罷了。”
“你說你要來,我早早就替你收拾好了屋子,這次怎麼說也得住一晚再走。”
“住就不必了,我還有宗門要務在身,下次再聚也不遲。”
“唉,說是下次,也不知得什麼時候。”
另一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說:“很快的,有件事,你肯定得來。”
“肯定得去?什麼事?”
“喜事。”
“……”
随着兩位青年的聲音遠去,門口賓客漸稀,人群向宅内移動,關長歲這才跳下樹梢,開始觀察院内的壞境。
他翻過一道矮牆,立在一副山水影壁之前。
關長歲摸着下巴回頭一望,青瓦錯落有緻,朱門紅漆锃亮。
他繞着影壁牆轉了兩圈,注意力又落到影壁牆後的過道處,兩側牆根的碩大花團開得明豔動人,他兩指頭一捏,就想去揪一片花瓣來看。
“哎,客人,使不得,使不得。”
家仆模樣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制止住了關長歲,關長歲指尖一繞,轉回摸在鼻尖上,有些尴尬的撓了兩下。
“對不住客人,這花都是我家公子的心愛之物,切莫攀折。客人若是喜歡,離開時可以抱走兩盆。”
關長歲唔了一聲,鼻尖輕慫,在花間嗅了嗅,說:“老伯誤會了,我不摘,我就聞聞。”
喬伯善意一笑,說道:“客人是來參加宴席的吧,随老奴前來,湖心宴就要開始了。”
“有勞老伯了。”
關長歲緊随其後,觀察着破宅當年的輝煌。
在玄谷秘境内,他已經多次遇見過幻象鑄成的世界,隻是沒想到,湖心島的地洞内,竟也有人編織了一場孟氏百年前盛況的幻境。
關長歲内心絲毫沒有再次陷入幻境的恐慌疑惑無奈,反倒内心躍躍欲試地企圖拼湊些孟宅過往。
那彎彎繞繞的連廊處擠滿形色各異的修士,小片的竹林景觀由于有人修整,高低錯落有緻,自成一副娴靜的畫卷。
從内到外,林木雜然交錯,品種不一而足,低矮的地栽植株根據地形、日曬的不同分布式在不同的區域,既有人為排布的精緻,又不失天然景觀的恣意。
饒是關長歲平時也愛侍弄些花草,看着這些也不禁啧啧稱奇。
難怪說孟家當家人實力不算強橫呢,敢情時間都用來附庸風雅了,可不就無心修煉嗎。
估計也正因如此,才有閑情逸緻狂攬門客,廣開宴會。
帶着不一樣的感覺再次重走這條路,關長歲不禁想起剛才的領路人。
自己醒來就沒看見人,也不知對方去哪了,别是看見往事心緒上湧,跑到哪裡懷念從前去了。
正想着,關長歲眼尖地瞧見一個颀長的身影站在樹下,一身黑衣闆正利落,鼻梁如刀削般流暢挺拔。
他撇下帶路的老伯,獨自向那個角落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