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歸眼眸黑得似曜石,發出柔和溫暖的光,“當然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時光好似都為此停止,日月星辰都為之暗淡。
微風徐來,吹起兩人紅色衣擺,腰間佩戴的是驅邪常用的艾草香味,侵入站在不遠處渾身是血的少年鼻尖。
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少年站在遠處,不知不覺中捏緊了拳頭。
接着他的目光睹向祁桐身邊的燕辭歸,眸中閃過一瞬殺意。
随即,他又忽而笑了,笑得甜蜜而肆意,好似自己正如那陷入情愛之中的男人。
他舔了舔因幹裂而出血的唇,上挑的眉眼染上淡淡的紅,妖豔得似長在地獄的曼珠沙華。
*
朦胧的霧氣出現在眼前,隐約傳來幾聲鴉雀聲。
忽然一陣風吹來,畫面變得清晰起來。
畫面中,夕陽西下,竹林幽靜,微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在耳邊回蕩。
正是螞蟻搬家的時候,少年蹲下身,目光淡漠地注視着那列整齊的隊伍。
“真是無趣。”
他低聲呢喃,腳尖輕輕一擡,螞蟻的隊伍瞬間潰散。
這似乎是他的樂趣——尋找那些脆弱的生命,并将它們一一摧毀。
就這麼玩了幾天,少年似乎開始厭倦。
他熟練地升起火堆,眸光明明滅滅映照着火焰在暮色中跳動起伏。
他拿起火把,放在螞蟻的洞穴。
烈焰将那渺小生物吞噬,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以及刺鼻的燒焦味,這股味道竟然讓他閃過一絲快感的神色。
“太渺小了……”
他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撥弄着火把上火焰的邊緣,享受般感受那灼熱的溫度。
他睨向丢在一旁奄奄一息的竹鼠,無力地撲騰着翅膀的麻雀,那都是他的成果。
火把再次丢過去,刺鼻的燒焦味再次彌漫開來,他冷冷地注視着這一切,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漸漸的,他的面色又冷了下來,興緻缺缺地丢下火把,“沒意思,不好玩。”
正要轉身離去,卻發現有人站在他身後,桃花色腰帶上的香囊傳來一陣清香。
他看到來人,立馬露出欣喜而溫柔的表情。
但很顯然,他并不擅長做這樣的表情,别扭得就像是剛化成人形的怪物在刻意模仿,“桐兒?”
祁桐後退一步,冷聲質問,“你在幹嘛?”
“嗯,處置一些畜牲罷了。”
他的語氣平淡,而眼中是一股毫不在意的冷漠甚至帶了疑惑,看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祁桐當下幾乎是匪夷所思,“你為什麼要殺他們?難道隻是為了取樂嗎?”
慕遺風沒有回答,隻微微抿起唇,臉色平淡無謂,頗有不置可否的意味。
祁桐憤怒地看向他,“我們修仙之人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你殺了那麼多動物,難道有一天還要殺人嗎?我想,你不适合加入我們天虞門。”
說罷,她決絕轉身離開。
慕遺風眼瞳微微一凝,片刻之後,眸光一閃,似是明白了什麼。
他立馬換上一副惶恐的神色,着急拉住祁桐的衣袖,極黑的瞳中映着真摯與祈求,
“我錯了,我要跟你去,我會改的,以後不會了。”
祁桐回過頭,緊緊凝視着他的臉,将他握在手中的衣袖拉開,冰冷道,“你離開吧!”
小竹屋的門‘嘭’地被關上,少年一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宛若被抛棄的小獸。
他回想着常人做錯事的反應,站着的姿勢變成了跪下,秋風忽然刮來,竹林的樹葉與他一般,吹得瑟瑟發抖。
日暮四合漸漸轉成徹底的清夜,外面不知何時下了雨,夜風重重吹來,把雨攜來,将門打濕。
這樣的天氣,連夜枭也不願出門覓食。
點點雨水将慕遺風打濕,瘦削的背顯得更加嶙峋甚至可窺探到凸起的蝴蝶骨。
有人在裡面勸說,“孩子貪玩,反躬自省,改過無咎。”
久久未有回應,直到慕遺風半跌在地,門‘咿呀’一聲打開,祁桐丢了一件披風出來,冷冰冰留下一句,“僅此一次。”
慕遺風誠懇點頭,換上一副溫順的笑容。
待來人轉身之後,将懷中紙包着的物什丢進水中,黃紙漸漸被雨水沖刷打爛,仿佛沖刷了某些隐藏在心底邪惡。
*
畫面一轉,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掠過眼前。
慕遺風順利拜入天虞門,成了祁桐的小師弟。
他的天賦極佳,修行半年就把五行之術學得爐火純青,時常被師父派去執行捉妖任務。
附近的蠱雕、育遺鳥之類的妖類都被他捉回,放入修煉秘境之中當做試煉對象。
他溫順乖巧,又年紀雖小卻修為高深,很受師父師兄的喜愛。
可偏偏,他讨不到當初唯一願意為他施以援手的祁桐的喜愛。
祁桐表現的樣子很明顯。
他們作為同門,即使不在一起練功,但時常會打照面,可祁桐從不會對他露過笑臉。
他學着師兄們帶上一些糕點去找她,她也冷冷淡淡,說的全是一些訓誡之話。
直到修行三年後——他的第一次曆練。
走馬觀花之後,定格在暗夜中,餘容看到了三年後的慕遺風。
仍舊是那副清新俊逸的模樣,隻是褪去了青澀内斂,是盈滿逼人的少年感。
天虞門的師父說他會和祁桐一起下山,他看起來很期待,興奮得有些徹夜難眠。
“這種時候,應該是慶祝的時候。”
第二日他便想到了好的慶祝法子。
他手指輕輕一動,空曠的院落中就出現了一面巨大的水鏡。
他推開水鏡,來到熟悉的地方,裡面是一間牢籠,豢養着各式各類的妖怪。
甫一打開,便傳來妖怪哀鳴不休的聲音。
根據系統塞進來的那些片段中,這是慕遺風自己的秘密空間。
裡面的妖怪是除了交給他師父之外慕遺風自己養的私藏。
哀鳴的聲音讓他眉頭微皺,眼中露出了一抹煩躁神态。
可随即貌似是又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他低頭輕笑一瞬,擡頭‘嗬嗬’地得意放笑。
他手指輕輕一擡,暢快地放了個禦火術,熊熊火焰将那些妖物焚燒,發出凄烈的叫聲,尖銳而驚心。
他眼底閃過一絲快意,仿佛在享受這樣痛苦的叫聲。
身後一道憤怒而響亮的女聲将他打斷,“你在幹嘛?”
烈烈火焰驟然被劈頭蓋臉的水撲滅,冰涼涼的目光凝過來,祁桐繼續冷眼質問,
“它們并未傷人,你為何将它們囚禁在此?況且,我們修仙之人殺妖,卻也不是濫殺無辜,我曾與你說過許多次,你竟從沒有放在心上嗎?”
慕遺風眼中立刻泛起驚惶失措,這樣一個人,雙瞳清澈得像山間清泉,如此清澈無暇,誰能不被他迷惑?
可豈知,他表面是一顆蜜柚,内裡卻是毒。
“師姐,我,我錯了。隻是,他們是妖啊,誰知道我走了它們會不會逃出去突然傷人,還是一殺了之為好。”
餘容也曾了解過這本書的世界觀。
想來宗門之内,豢養個别妖物馴化成靈寵或者研究并不是大事。
但專門打造一個這樣的牢籠,那麼多妖物,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想必祁桐應當也是這麼想的,她冰冷的眸睨着他。
慕遺風跪在地上,水眸染上一絲紅煙,紅煙甚至染上了眉尾,美得似雲霞,帶着點蠱惑意味,“師姐,這是第一次,我以後不會了。”
祁桐拿出收妖袋,迅速将妖物收入囊中,碧落劍用力一劈,便将水鏡劈碎。
“我知道師父看重你,但我帶你回宗門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教導你正道,沒想到你竟如此頑劣,屢教不改。你不适合宗門,我會去禀告師父,将你逐出師門!”
慕遺風微微握緊拳頭,跪在地上,“師姐,我會改的。”
祁桐拂袖離開,“這句話,你已說過一遍了。”
慕遺風眼瞳微凝,似在思慮着什麼,最終眸光一定,手心悄然升起一道灰煙。
灰煙凝成一道符咒,準确無誤地向白衣身影身上貼去。
白衣身影身體一震,卒然倒地。
慕遺風緩緩起身,朝她走去。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似睡美人般陷入昏迷的祁桐。
蹲下身,用手背修長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輕歎一聲,“不該記得的就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