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李長弓躺在樹枝上,在周圍灑上一圈驅蟲的藥劑,又從腰包裡拿出一塊腌好的肉幹,費勁地撕下一口,嚼嚼嚼,咽,嚼嚼嚼,咽。
餘光溢出一點微亮,李長弓停下嘴裡正嚼的肉幹,扒開葉片往下方光亮處看,見是下方車隊外層護甲擡起一塊,往外洩出了光。
李長弓面色微沉,這群人晚上開這麼亮的光,是真不知死活。
正猶豫着要不要提醒點什麼,見有兩人出來,往已經清理幹淨的地面噴灑驅蟲藥劑。
這還差不多,噴完藥劑應該就能關燈了吧,李長弓剛要放心,就見他們噴完藥劑沒停下,又陸續搬出一張折疊椅,撐開一張小方桌鋪上桌布,從車隊小堡壘裡搬出一個一人多高的夜燈,放在椅子旁邊。
李長弓無語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要在這種地方野餐吧。
不多會兒,李長弓看到下午從車窗縫隙看到的白毛從小堡壘裡走出來,樣貌上看不出具體年紀,頭發全白,身形筆直瘦削,手裡拿着一本書,坐在折疊椅上,微微側身,借着夜燈的光看書。
李長弓數了數,這個車隊一共有十三個人,除了這個看書的,剩下十二個人都全副武裝抱着槍站在外面,有兩個一左一右守在看書的身邊,其餘十個人散布在四周警戒,井然有序。
李長弓趴在樹枝高處,放低身體,漸漸身體有些僵硬。
因為這燈光和驅蟲藥劑,周圍原本有節奏的蟲鳴漸漸變了,雖不起眼,李長弓注意到了,她微微後撤,縮回往外探出的身體。
不多時,先是聽見越發清晰的拍打翅膀的聲音,随即一隻黃褐色三米高的蟋蟀突然跳出來,強有力的後肢分外顯眼。
它顯然是被燈光吸引,輕輕一跳就有十幾米高,眨眼間就來到車隊跟前。
在李長弓以為那些人要躲進小堡壘時,接連幾聲槍響,還在半空中的蟋蟀被他們打下來,掉到一旁。
完了。
李長弓顧不得會不會發出聲響,她起身飛快地攀着樹幹往上爬。
果不其然,剛爬十幾米,各種蟲子振翅起飛聲響起,中間夾雜着尖銳的哨音,帶起的風扇動起比李長弓還大的樹葉,腦後馬尾被拍到臉上,眼都睜不開,李長弓抱緊了樹幹,生怕被風吹下去。
“警戒!警戒!警戒!”
随着大聲号令,下面的人熟練地架起機槍。
“嗒嗒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李長弓抽空眯開一隻眼睛。
下方,隔着層層疊疊的葉片,夜燈下,白發男子的側臉冷漠單薄,在密集的槍聲中巋然不動,安靜地翻過一頁書。
被剛才槍聲吸引過來的蟲子屍體,圍着車隊摞了很高,血從屍體中流出,順着土壤蔓延,眼看要流到夜燈的範圍内,被眼疾手快的守衛拿着工兵鏟連帶土壤一起鏟起來掩埋。
蟲子們停下來,槍聲也跟着停下來,身量懸殊的兩方開始對峙,最後以蟲子們的離開結束。
後面白發男子看書再沒被打擾,偶爾幾隻被光吸引過來的蟲子見到同類們堆積的屍體,呆了呆,蹦蹦跳跳的繞路了。
夜半,蟲鳴也歇了。
李長弓找了根相對平緩的樹枝,将上衣下擺的拉鍊拉開,拉出裡面的壓縮睡袋,打開鑽進去,睡袋頭尾有兩個帶子,能固定到樹枝上,防止睡着掉下去。
下方的白發男子合上書本,左右動了動脖子,起身進入車隊圍起來的小堡壘,他身後其他人整齊有序地收拾東西,緊跟着進入小堡壘,合上打開的護甲。
沒了光源,夜晚重歸黑暗與甯靜。
過了許久,躲在暗處的獵食者才敢出來。
第二天,天剛微微亮,李長弓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下方昨夜摞滿的蟲子屍體不見了,隻剩一些吃剩下的薄翅和不好啃的幹巴蟲腿,以及車隊外層護甲上,多到誇張的齒痕。
李長弓看得後怕,這一夜,她竟什麼也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