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相宜倒下的一瞬間也對自己十分無語。
他原是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嚴将軍的穴,可轉念一想,他在宮裡隻是個弱不禁風的落魄琴師。
再者,堂堂大奉朝的大将軍就這麼被一個弱不禁風的落魄琴師點了穴,那多沒面子。
後續問題太過難解,他索性就地倒下,徹底落實弱不禁風的形象。
先讓季修解了此次“危機”再說,下次的“危機”下次再議。
将軍就是将軍,不過一息之間,嚴英便反應過來這兩位少年在玩什麼把戲,然而為時已晚。
他一擡頭,視野中早就不見三皇子的身影。
“三皇子要是有個好歹,看你如何向陛下交代!”嚴将軍冷峻地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嚴将軍當然不會真的離開,而是守在了官房門口。
終于解決了三急之一的季修一出來就和嚴英大眼瞪小眼。
季修:“……”
随之而來的阮相宜:“……”
一直不遠不近跟着季修的秦昭沒忍住憋笑出聲。
秦音則依舊一臉平靜。
重華殿因有了不苟言笑的嚴将軍,反倒熱鬧了許多。
季修因白王和五皇子薨逝而心中悲傷的情緒也在與嚴英的鬥智鬥勇當中被沖淡了不少。
而許久未出現的七公主亦重新黏上了季修,每日從早到晚“三皇兄,三皇兄”地喊着,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季之遙帶着流螢和銀竹來重華殿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主仆三人剛到殿門口,便被手持佩劍的嚴将軍攔住了:“七公主,請留步。”
“嚴将軍有禮。”季之遙認得這位戰功赫赫的護國大将軍。
“請恕老臣無禮。”嚴将軍一本正經地開口。
季之遙:“……”
“老臣是奉命前來保護三皇子的。”嚴英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有皇命在身。
“此話何意?”季之遙不是很明白。
這老頭子該不會不讓她去找三皇兄消遣時光吧?
“七公主和兩位宮女都需要經過搜身方可進入殿中。”嚴英不卑不亢地說道。
季修聽見動靜,走來一看,是七皇妹,不禁疑惑道:“七皇妹怎的站在門口不進來?”
“三皇兄……”季之遙一見到季修,頓時就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嚴将軍要搜我的身……”
嚴英聽了,冷汗都要被吓出來了:“老臣不敢,老臣會着宮女……”
季修無情地打斷他:“搜什麼身?七皇妹還會帶刀來刺殺我不成?”
他說着親自引着季之遙進入殿内。
雖說嚴英行事過于一闆一眼,但到底是為了季修好,季之遙忍不住替人求情:“三皇兄,你可千萬别怪罪嚴将軍,他也是職責所在。”
“我像那般不講理之人嗎?”季修無語地看了季之遙一眼。
季之遙悻悻地搖頭:“不像。”
“那不就結了。”季修邊說邊走進涼亭,打算繼續吃着葡萄看着紅蜻蜓翩翩飛舞。
他方坐下,便又聽季之遙緩緩地說道:“在皇妹心中,三皇兄就是那般不講道理之人。”
季修懷疑自己聽錯了:“皇妹說什麼?”
季之遙立即改口:“皇妹方才說,在我心中,三皇兄是何等講道理之人。”
“當真?”季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過他也沒有過多地在意這個問題,往嘴裡丢了一顆葡萄後,又将注意力放在那紅蜻蜓之上。
他先前說要作一幅《少年蜻蜓圖》,卻一直沒有時間。
宮中生活到底有些無聊,看樣子此事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季之遙的聲音忽遠忽近,她又在講她最新看完的話本子。
時光好似回溯,回到他還不曾出宮之時,回到他日日尋死覓活之時,回到他從七公主那裡聽來不少故事之時……
倘若時間真的可以倒流,那當真是好的。
白王可以做詩情畫意的閑散王爺,五皇弟也可以繼續做他想做的美味佳肴。
“三皇兄,我最愛的那個作者又寫了新的話本子。”季之遙還是像從前一樣,不管季修是否在聽,她也會自顧自地往下說,“這一次的故事跟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明明是在寫團團圓圓過元正之日,讀完卻滿是悲傷和眼淚……”
話本子裡寫,元正之日,家家戶戶貼新福,大人小孩換新衣,大街小巷舞龍舞獅,鑼鼓喧嚣,好不熱鬧……
話本子裡寫,大哥幾經艱辛終于考取狀元,二哥如願以償娶了新嬌娘,三哥打了勝仗做了将軍,四妹嫁了好郎君。兄友弟恭,阖家幸福……
話本子裡還寫,朝廷輕徭役薄賦稅明政治,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家家齊歡樂……
可是話本子裡最後寫,這些都隻是話本子。
現實是,元正之日,國破之時,百姓流離失所,孩童穿舊衣穿破鞋;戰鼓喧天,哀鴻遍野……
現實是,大哥沒有考取狀元,而是餓死他鄉;二哥身染疫病,沒有取得美嬌娘;三哥戰死沙場,草革裹屍,無以還鄉;四妹被強盜擄走,終淪為風塵女子……
現實是,朝廷奸臣當道,官官相護官欺民,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天下子民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
“三皇兄,你說作者是不是想哭死我……”季之遙近來看到什麼都會拐個彎想起自己逝去的兩位皇兄,眼圈經常紅了又紅。
“三皇兄,要是大皇兄和五皇兄還在就好了……”季之遙泫然欲泣,“我想念大皇兄講的奇聞異事了,也想念五皇兄做的定勝糕了……”
“什麼死啊活的,是誰在宮裡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就在季之遙說完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