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又偷偷逃學,溜到了大樹上,繼續昨日的遊戲。
這次,他不滿于扔石子的小打小鬧,直接拿了彈弓。
最開始,季修拉弓、射出,目标是季遇身旁的物件,有時是桌案,有時是椅子腿,有時是鎮尺,最過分的也不過是打在他的腳邊。
但随着興緻的上升,季修越來越不滿足于這些無用的動作。頑劣的心一起,待季遇又一次回頭之際,他直直地将彈弓瞄準了季遇的額頭。
咻——
命中目标。
季遇吃痛地捂住額頭,整個人甚至朝後仰了仰,緊接着,他感覺自己摸到了一片濕潤。
他的額頭流血了。
季修自然也看到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他瞬間便慌了。
也就是這麼一慌,動作幅度變大的同時整個上半身也暴露在季遇的視線當中。
季遇的目光落在少年緊握着的彈弓之上,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
恰逢宮人進來給季遇送水果糕點,見他血流不止的額頭時,吓得雙膝發軟:“大皇子,您怎麼受傷了?來人啊,快叫太醫!”
而季修愣怔過後,灰溜溜地下了樹。
在回寝殿的途中,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都沒有回到重華殿,反而越發覺得内心難安,于是當即掉轉腳步,原路返回。
做錯了事就要敢于承擔後果,方為男子漢大丈夫。
這是父皇告訴他的。
等他來到書室,奉帝和柳皇後均已到了。
季遇的母妃早逝,自那時起他便一直在柳皇後身邊長大。
原本攢了一肚子勇氣的季修在看到帝後同時出現後,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奉帝見自己最疼愛的三皇子也來了,有些訝異:“修兒,你怎的也來了此處?”
季遇的傷口很小,已經在太醫的處理下包紮好,但季修仍看得心中愧疚不已。
此時,他看着眉心微皺的父皇,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的大皇兄,終還是鼓起勇氣道:“父皇,其實大皇兄的傷……”
然而他的話被季遇打斷了:“父皇,是孩兒貪玩,才會不小心磕破了額頭,令父皇母後擔憂了,孩兒任憑父皇責罰。”
季修一愣。
在接收到季遇朝自己使的眼色時,他恍然大悟。
原來季修是在掩護自己,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中的人向來不缺流言,最常聽的一條便是,三皇子備受奉帝寵愛,其他皇子恐無緣儲君。
按照季修的理解,季遇應當恨不得自己受罰才對,怎麼……
但他最後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奉帝也并未責罰季遇,隻讓他日後當心點,破相了可不好。
待帝後離開,季修久久地盯着季遇的額頭,半晌才問:“疼嗎?”
季遇報複性似的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反問:“疼嗎?”
其實他下手沒用多少力道,但季修還是誇張地說道:“疼死了!”
說罷,兩個少年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接着互相指對方幼稚。
“你才幼稚,昨天也是你拿石子捉弄我吧?”季遇捧起一卷書,目光落在文字上。
“是我。”季修大方地承認,而後自顧自笑道,“大皇兄,你當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
“哪樣?”季遇頭也不擡地問道。
“書呆子。”季修如實相告。
“多謝贊美。”季遇卻不在意,反而将這當成是一種贊揚。
“大皇兄,以後我能來找你玩嗎?”季修得了便宜還賣乖,反倒提起要求來了。
聞言,季遇頓了頓,終于舍得将目光從書卷上移開,落到季修臉上,而後重重地點頭:“當然。”
“太好了!”十歲的季修當即高興得隻差沒一蹦三尺高。
季遇額頭上那小小的傷口痊愈後真的留下了極淺極淺的疤痕,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多年後,季修在回宮的馬車上聽到季遇身隕的噩耗時,腦海中浮現的便是這件往事,一幕幕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也是那次之後,他與季遇的感情日益增加。
許是看的書多,在同一件事情上,季遇總是比其他皇子更加有自己的想法,角度也更加新奇有趣,因此,季修沒事就愛往他那裡跑。
馬車的忽然急停,季修才發覺自己的眼角已然濕潤,心口更是堵得慌。
他緩了緩,才啞聲開口:“何事突然停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四周好像連風聲都慢了下來,隻剩馬車内輕輕的呼吸聲。
季程曦已經止住了啜泣,擡手便要掀簾,一支利箭卻破空而來,穿過窗口,直直地釘在馬車内壁。
吓得季程曦倒吸一口氣,整個後背下意識地貼緊車壁,大氣不敢喘。
“小秦侍衛,前面發生了何事?”半晌,季程曦才提心吊膽地詢問駕車的秦昭。
此時一行人來到了宣傳與宜城的交界處——黔山。
一直沒說話的秦昭此時總算開口,聲音聽起來卻有些沉:“回殿下,有人攔住我們的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