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貔貅死後塞進去的東西還能不能進入那特殊空間。
劉閱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畫圈可比寫字容易多了。
經過這小半個時辰,陌箋琢磨出一套簡單可行的交流方式,正确即畫圈,不正确就畫叉,部分對則是半圓。
陌箋問他:“怨嗎?”害死他與他娘,又妄圖害死城内所有人。
剛觸至地面的指尖頓住了。
陌箋觀其白霧面貌,“心情複雜,不知該不該怨,但你本身并不想怨,是嗎?”
指尖一動,畫了個圈。
“你現在這境況并不樂觀,很可能無法轉世投胎。若無意外,你的魂體會漸漸消散,直至魂飛魄散,你可知?”
陌箋凝視劉閱,看着他毫不猶豫地畫下了一個圈。
明明白霧身形一直在晃動,這畫圈的手卻相當穩。
她沉默數息,取出先前裝了聖毒丹的瓷瓶,将裡邊剩餘的聖毒丹塞進袖中,“與其等待消散,不如随我走。”
劉閱擡眼,微微歪頭,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陌箋道:“反正也沒下輩子了,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試試修鬼道。”
這劉閱有正常的辨别能力,也知是非,但又對加諸己身的災厄不甚在意,對曾經相依為命的娘親的逝去與城主夫人的惡意對待都沒有太大反應。
他明明記得所有事,卻沒有太多波動,在凡世或許會被說上一句冷血,但放到修真界,這可是天生的無情道好苗子。
魂體也有魂體的好處,不用擔心靈根問題,隻要有執念就能想辦法轉為鬼修。
但——
他這性子,也實在不像會有執念的模樣,轉鬼修的難度會很高。
不過她想試試,試着渡他修道。
陌箋道:“試後若不喜歡,再繼續你的魂飛魄散便是。”
也許是陌箋的語氣很溫柔,也許是她的态度很認真,劉閱怔然許久,終是點了點頭。
陌箋将劉閱收好,又将崖底魔氣徹底清除,才往上掠去。
先前還弄得像是城主為幕後人,而這城主夫人隻是個宅鬥專家,實難想到這位“小可憐”才是想要長生的主兒。
陌箋一路急行,落至城主府主宅屋頂。
城主小兒子劉冉死在主宅屋内,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原本麻木的雙眼被震驚浸染。
旁邊,劉啟潤拖着染血的半邊身子倚靠在床前,他對面是坐于桌前慢條斯理為自己倒茶的城主夫人。
劉啟潤嘴唇顫抖數下,最後化為一句:“……你連自己兒子都殺?”
“夫君說什麼呢?”
城主夫人淺酌一口,還有心情說笑,“他不過是我撿來的棄嬰罷了。讓他多活了這麼久,也該報答我了。”
劉啟潤繃着的臉瞬間難看數分,“怎麼可能……”
“夫君想說他是你守在屋外看我生下來的?”
城主夫人擡手輕撫鬓發,面容比先前年輕了幾分,“障眼法而已,就是夫君向往但始終無法踏入大門的修道之術呢。奴家特地尋來的陰屬嬰孩,剛剛好呢。”
真能随便一尋便是如此恰好的陰屬棄嬰嗎?恐怕劉冉并非單單撿來的棄嬰那麼簡單。
但劉啟潤此刻不敢再問了。
蹲于屋頂的陌箋适時露出些微氣息,城主夫人擡眸看去,“屋頂太滑,陌俠士不妨下來坐。”
既然都如此相邀了,陌箋幹脆利落地下來,手中靈石往袖中掩了掩。
“真是個……漂亮的殼子。”城主夫人這時才流露出對陌箋這具身體的歆羨與觊觎。
陌箋微微偏頭,盎然笑起來,“年輕,又有上好靈根,是嗎?”
白瑞不在此處,也沒有他的求救訊号,或許是他被困在何處但不自知。
此人身上明明沒有靈根與修為痕迹,很可能是用了什麼東西隐藏。
能避開她神識的探查,想來東西品階不低。
“這可是,極品雷靈根呐……”
城主夫人擱下杯盞,起身往陌箋方向走了幾步,伸手欲碰卻被對方周身雷電給電得猛然縮回手,指尖起了黑色,還冒出了煙。
陌箋的神識重新掃視城主夫人的軀體,口中道:“你這具身體倒是快不行了。”
“是的。”
城主夫人凝視着自己的指尖,讷讷道:“以前還是不錯的,年輕漂亮,就是資質不行。當初若是找的你這般資質,又哪裡會有這麼多事?”她又哪裡需要像現在這般籌謀?
說及此,城主夫人擡眼,到底洩了些情緒來,“馬上陣眼大成,你來搞什麼破壞?!好好修你的道不好嗎,偏要進來摻和?”
“不過就是幾個凡人,頂多也就幾十年壽數,助我長生是他們之幸!”
“是不是他們之幸還得看他們是否願意,你說了不算。”
陌箋又道:“你真以為,最後吃了陣眼就能長生?”
此人真的知道共長生是什麼邪術嗎?真的知道服下共長生陣眼也是會有代價的嗎?
陌箋道:“所謂長生,頂多助你再活百年,境界還得靠自己提升。”
“你沒看那卷禁書最後幾頁嗎?每百年一城,你要吃多少城才夠成就大道?或者說,你在吃到第幾座城,會被修真界誅殺呢?”
陌箋蓦地笑起來,“你手中那卷禁書根本沒有最後幾頁吧?”
城主夫人終于變了臉色,她否認道:“不可能!”
“原來你拿到的隻是殘本。”
陌箋笃定道:“謀劃此城你用了多少年?五年,還是十年?”
“我觀那劉冉公子的年歲,你耗費在謀劃上的歲月不低于二十年罷。”
“偷活百年,得劃出最後二十年做下一次謀劃,這前面的八十年夠你修煉到何等地步呢?你需要多少個這樣的歲月才能大道得成,飛升上界?”
陌箋輕輕“啧”了一聲,在這安靜的屋内清晰可聞,“一個二十年,我能結丹。五個二十年,說不定已經在上界看你笑話了。這麼一想,是不是覺着活得好難?”
陌箋自己“嗯”了一聲,“我也這麼覺得呢。”
雖然準确來說,她也是重修之後才能速度快至這般,但那又有什麼影響呢?對方相信并能被刺激到就夠了。
城主夫人氣得要崩潰的同時,城主劉啟潤則是目瞪口呆。
眼前咄咄逼人氣得對面說不出話的陌箋,與前邊打交道時的溫潤青年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人。
“既然談也談過了,陣也毀了。”陌箋右手擱在桌面上,往下一摁,“都沒什麼盼頭了,還是請你趕緊赴死吧。”
手中雷光大勝,瞬間籠罩了整個屋子。
靈石布下的陣法隔開了劉啟潤這個沒有修為的凡世之人,僅僅籠罩在陌箋與城主夫人身上。
城主夫人惡狠狠地盯着陌箋,“你以為我一直在這就沒什麼儀仗?”
陌箋攤手做邀請狀,請對方繼續講下去。
“你弟弟的資質也很好……”城主夫人見陌箋還是一副“請講”的姿态,恨恨咬牙,“他這麼久沒出現你就不奇怪?”
“老實說他修為比我高,你都挺忌憚我的,你覺得我會信他能栽到你手裡?”
城主夫人:……
“你弟弟我是沒辦法,但這座城的其他人,你也不顧了?”
陌箋“哦”了一聲,“陣眼大成之時會自動絕殺除你之外的陣内所有人,或許是我孤陋寡聞,我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在将死之人身上下功夫。”
白瑞她也聯系上了,正護着城内其他人先一步離開此地順便去找玄機門。
白瑞如此主動且懂事,陌箋很是欣慰,也不枉她為了拖延時間多聊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