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魏爾倫沒有對此明确回應些什麼,但那天晚上直到入睡,蘭波都沒有聽見隔壁卧室裡響起那段熟悉的旋律。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出發了。
既然答應他不再剪頭發,蘭波便随意紮了個偏低的馬尾,故意扯得亂糟糟的,胡亂搭在肩頭一側。
有幾绺紮不起來的黑發搭在額前,被他用手指随意捋至耳後。
察覺到魏爾倫的視線始終在他身上,蘭波便也擡眼回看過去。
魏爾倫剛被他救出來時的頭發不算短,如今倒也沒有長到妨礙視線的程度,依然是明亮到不見一絲暇穢的淺金色,在太陽下會折射出一層柔和的淺淡光暈。
“太顯眼了。”
蘭波看了一會兒,示意對方把帽子戴上。
魏爾倫不明所以,但已然照做。
那件舊外套附帶的寬大兜帽被蓋在腦袋上,也擋住了一大片金色,僅剩下幾绺漏網之魚,落在正微微眨動的淺鸢色眼眸旁。
似乎有點緊張。
比起蘭波在他剛蘇醒時見到的那雙眼瞳——空茫、無機質、淡漠如某種非人機械——而言,此刻的魏爾倫已經被逐漸染上顔色,與這世界開始産生千絲萬縷的聯系。
至于顔色是僅由誰塗抹上,世界的聯系又僅與誰有關……
蘭波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
他們先坐最便宜的大巴車到羅卡地區與阿爾登地區的邊界,又沿着偏僻的泥濘小道徒步走過一片焦枯的叢林,到達附近的避難聚居區。
再往邊境延伸二十公裡左右就是軍隊駐紮的地方,據逃過來的平民說那裡無論白天黑夜都經常能聽見連成片的槍聲與不斷炸響的炮鳴,早已沒人敢靠近半步。
而在這片政府無暇顧及的避難區裡,蘭波帶着魏爾倫穿行過一間又一間匆忙蓋起的臨時安置房——說是安置房,不過是用篷布和木闆搭起來、勉強能遮風避雨的簡陋棚屋。
蘭波要找的[黑腳]就在最裡面那間,除了幾把凳子外什麼也沒有,是一個單純用來碰頭的地方。
按照約定的時間,裡面正坐着一個肩頭搭着髒兮兮披風、膚色黝黑的漢子。
見年齡頗輕的蘭波與魏爾倫掀開塑料布進來,他迅速掃過二人裝束與挎在單肩的癟包,龇牙一笑。
“錢拿夠了?小鬼。”
“嗯,在這裡。”
蘭波拍了拍那個癟包,看向他的表情十分謹慎,“說好的,幫我們過去後再給。”
“能找到我們也算你小子幸運,跟我來吧。”
那漢子也不擔心蘭波騙他,一抖披風便從那把歪腳小凳子上站起身,挪開遮掩後門的破木闆,示意他們跟過來。
當他搬起木闆時,繃緊的披風在腰間勾勒出一塊手掌大小的凸起,明顯是藏在底下的手槍。
畢竟在這世道,值錢的也不隻有紙鈔黃金之類的死物;倘若有人拿不出錢還騙他們,自然就要用自己來抵債。
他左繞右拐,把蘭波和魏爾倫帶到一個更隐蔽的小屋子裡,讓他們在這等着。
這間屋子又破又舊,除了他們外還有好些人,基本都是二人或三人的各自抱團,或坐或站。
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一種疲憊、憂慮與麻木混雜的靜默,即使偶爾有輕聲低語的,也隻是在談論自己的事情,對蘭波與魏爾倫的加入漠不關心。
蘭波也不需要和這些人打招呼,在略環顧一周後挑了片空地,佯裝很是害怕的抱膝坐下,完全不在意衣服會被泥土弄得髒兮兮。
魏爾倫跟着在略斜前方的位置坐好,将蘭波擋去了小半,是一種強烈的護衛者姿态。
他的動作很慢,始終保持對其餘人的高度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