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似的夜色裡,西圖昂宗教學院的一角格外明亮。
貝桑·托比拉險些急瘋了,來回奔跑着指揮人提水桶滅火,又喊園丁趕緊将澆花用的水管接過來。
原本待在宿舍樓裡的學生已經全部跑出來避難了,此刻有些在幫大人一起滅火,有些在仰着頭關注火勢。
幸好蓬特諾夫人的房間既在頂層,又是離樓梯最遠的深處,哪怕失了火,一時半刻也不會波及到其它地方,足夠他們迅速撤離。
蘭波與魏爾倫一前一後、略顯慌張地跑出宿舍樓,來到空地上。
站在樹下的拉辛一眼就瞄見兄弟倆,立刻朝他們用力揮手,示意快些到這邊來。
“你們怎麼才出來?我一直在底下找你們呢!”
“抱歉,我回宿舍休息時不小心睡着了,”
蘭波仍舊有些心有餘悸,“幸好缪薩回宿舍叫醒我,我才趕緊和他一起跑出來。”
“啊,這可真是萬幸!”
拉辛也跟着大松口氣,“先在這等着吧,我看火比剛才已經小了很多,應該再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撲滅了。”
“希望今晚我們還能回去睡覺。”
蘭波點了點頭,與拉辛不時交談幾句,目光卻始終在暗自留意那些學院管理人員的反應。
學生是最先聚集在樓下的,他已從窗戶處暗自觀察了他們許久,暫時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而眼下,園丁桑魯·米特,正和他的助手華頓拎着水管往樓上沖;倉庫管事馬丁·馬薩林,在焦頭爛額地安排一部分學生去領更多的水桶;财務管理卡拉斯·哈維蘭頭發散亂,懷裡抱着一大摞紙質的賬本;還有各個學科的教師,有些衣冠整齊、有些隻披了件袍子,但手邊或多或少都帶着各自的私人物品……
早已記牢這些人資料的蘭波在心底逐一排查過去,注意力陡然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大約三十五、六歲的年齡,身形高且清瘦,深褐色的短發卷曲,眼窩偏深,下巴留有修剪整齊的範戴克式胡須,整體氣質偏憂郁與散漫——是唱詩班的教師兼作曲,維希斯·普林。
他同樣抱着手站在距離宿舍樓不遠處的地方,正在仰頭觀望逐漸減弱的火勢。
與旁邊所有人的姿态與神情都差不多,沒有什麼差别。
但引起蘭波注意的,并不是他帶了什麼,恰恰是他什麼也沒帶。
是有信心自己的房間不會被燒?還是旋律已經記在腦子裡,不帶那些曲譜也無所謂?
蘭波還記得在布魯克·威特刻意找茬前,拉辛還說過一句話——奧莉唱歌很好聽,但維希斯·普林沒有選擇她。
正好兩周後是唱詩班的新成員選拔,他們可以嘗試混進去,趁機接近維希斯·普林。
這場意外失火最終被撲滅,除去蓬特諾夫人的房間受損嚴重外,沒有其它人員及财産被波及。
事後,衆人根據現場殘留狀況來分析,推測是電燈線路老化引發的短路意外,而非有誰蓄意放火。
何況在那個起火時間點的前後,大家都有不在場證明,誰也沒有靠近過蓬特諾夫人的房間。
也不知該不該慶幸,蓬特諾夫人恰好去參加在西班牙舉辦的慈善晚會,第二天才能回來。
而她在聽聞自己房間失火的消息時,也并不表現得十分慌張,隻是平和微笑着安撫衆人,說些無人傷亡就好、蒙主保佑之類的安慰。
等晨禱結束後,她單獨喊走了貝桑·托比拉,讓其餘人都各自去忙。
哪怕距離遠些,蘭波也有把握通過唇語分辨出她們交談的内容;但他這次的身份是學生,隻能被拉辛拖走,去上初中水平的數學課。
那點内容對蘭波來說來簡單了,對魏爾倫而言又太難。
……蘭波還沒教到這裡。
大多數時候,他隻能面無表情坐在那裡發呆,即使偶爾能跟上一些講解的内容,很快又會變得難以理解。
而且,魏爾倫的内心還裝着另一件事。
那個胖女人,要是下次繼續把他叫過去、對他使用【計時器】的話……他能保證自己會不殺了她嗎?
魏爾倫幾乎能回憶起自己在那一刻爆發出的極度厭惡與反感,仿若【牧神】死而複生,面容扭曲而興奮,再次發出極狂熱的、肆意的笑聲,隐隐約約響起在遠處,卻又鑽透了一層又一層的濃霧,尖利地刺入他的耳中。
完全忽視他的個人意願,隻随心所欲操縱他的軀體。
如果沒有蘭波放的那把火,他确信那股沸騰在自己胸口的陰暗情緒,會毫不遲疑驅使自己動手殺掉她。
明明他自己也是被制造出的【異能武器】,卻又如此在乎所謂的“自我意識”,魏爾倫簡直要在心底發出自嘲的笑。
……然而,此刻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正是因為蘭波第一次肯定了他。
不僅正視他的存在,還将自己的本名送給他,關心他的一言一行。
因此,他才會願意加入DGSS,服從蘭波給予的指令。
要是他之後因殺掉胖女人導緻任務失敗,必定會連累到蘭波……
魏爾倫越思考眉心擰得愈緊,再也聽不進去老師講的半個字——反而讓蘭波側目投來好幾次疑問的眼神,不過他都沒察覺到,自然也沒給出任何回應。
蘭波:“……”
等這次任務結束,清單裡得再加上感知力訓練。
幸運的是,社交達人拉辛在午飯後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消息。
“據說有大人物要來參加我們的聖典儀式,就在一個月後。”
他将小臂撐在桌上,整個上半身都趴過來,神神秘秘對他們說道,“很大的人物哦,肯定比上次的那個什麼公司老闆還要大。”
“上次的公司老闆?”
蘭波同樣壓低聲音詢問,絲毫沒有透露他知道那是誰,“他們過來做什麼?”
根據情報記載,上次來到這所學院的資本家是意大利聖德梵酒店連鎖集團的大股東——普列西斯·德梵,且他離開後給這裡打了一大筆資金。
政府懷疑情報洩露就是來自于這些“慈善”行為,但在明面上發起的審計中,蓬特諾夫人堅稱這些都隻是普通的宗教活動,且他們也沒能找到情報傳遞的證據。
這世上總不會真有如此仁慈的資本家,因為心疼戰争孤兒的遭遇,而一次慷慨解囊達七位數金額吧。
“哦,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