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狀發生僅在一瞬之間。

船體突然産生的震動極強，靠船頭一側的神裡绫人和托馬立刻抓住了船舷保持平衡，而正準備下到船艙内的納伊則倒黴得多。她差點摔倒，靠犧牲韌帶的一個大跨步下五階台階，才堪堪穩住身形。

還沒來得及等她調整身體平衡确認發生了什麼，船身又是一記晃動。這次比上次更猛，震動的源頭也更為清晰：有什麼正在撞這艘船。

鲨魚？海獸？不，它們應該不會在貨船的航道内出現才對——

第三次震動緊接着傳來。

這次是幾乎要将船整個推開般的晃動。依靠四點支撐好不容易穩住的納伊這次也沒能幸免，她的腦袋随着船身偏轉撞向地面，整個人都被橫甩出了一小段距離。

但就在她以為這一下沖擊是逃不掉了的時候，腦袋上傳來的疼痛卻比預期要輕的多。

她有些暈乎的擡起頭，就見艾爾海森正一手摟住她防止她摔得更遠，一手則拉着船艙走廊的木欄杆穩住兩人。

他臉上一副吃痛的表情，顯然剛才納伊給這張人肉緩沖墊的腹部來了一記重擊。

“……抱歉，謝謝。”

納伊迅速借着這一幫助調整好平衡。耳邊能清楚的聽到水手在大喊，聲音因為激動而異化成難以理解的音節。船員們則喊着“趕快回到艙室内！”但又很快被打斷——第四次震動。

這次的震動稍小，已經逐漸習慣搖晃的兩人挺過了這次搖晃。艾爾海森放開手，就仿佛他隻是個偶然救助了同船乘客的好心人，說了一句‘小心’便轉身離開了。

他的方向是船尾。

納伊頓了頓，确認了自己手上的戰術手套和随身裝備，朝着艾爾海森的反方向跑上船頭的甲闆。

——到底發生什麼了。

這個問題在她再度回到船頭後得到了解答。

腥臭味。

比起任何信息都要先一步沖入鼻腔的異臭撲鼻而來。和這數日在海上遊蕩的海風氣息不同，那股濃臭讓人聯想到大巴紮魚販們那專門處理腐爛海鮮内髒的垃圾桶。

惡臭讓所有感官神經都忍不住退卻，而沖撞船體的震源正是由這腐臭的源頭導緻的。

納伊小心的抓住船沿，探頭打開手上的光源設備照亮船下的海面。濃烈的臭氣伴随着異質的尖銳叫聲翻滾在灰色的海浪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她在數秒後才隐約理解了那玩意的正體。

那是隻人一樣的魚。但納伊不确定是否應該就這麼直白的稱之為‘人魚’。它和童話中的人魚相比着實缺乏美感，沒有那些亮閃閃的裝飾加持，隻有直白而令人犯嘔的青灰色皮膚和凸起的高脊，以及讓人毛骨悚然的灰暗鱗片。

它的頭部幾乎異化成魚，臉型從鼻翼向兩側下塌，眼球和魚類一樣無法閉合。

似是注意到了光源，他的眼球齊刷刷的轉過了一個人類無法想象的角度——以人的面貌來比喻，他們現在正把眼珠轉到了後腦勺。

一股沒有源頭的惡寒沖上心頭。納伊下意識的關掉了手上的光源，抽回雙手，向後退去。

下一秒，那隻人魚向着光源的方向躍起。他張大了布滿鲨齒的嘴巴，對着上一秒納伊所在的方位猛地咬了下去。

木屑碎裂的聲音和被咬下的木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在魚人落回水中後迅速消失在海浪中。或許是因為沒有吃到預期的食物，船身在數秒後傳來了洩憤般的猛烈撞擊。

……它還具有‘情感’嗎？

“啊——啊啊啊啊啊——！！”

大腦還沒來得及總結新見到的魔物的特點，耳邊先一步傳來比普通人更為驚恐尖銳的尖叫。納伊向那個方向望去，就見之前還樂呵着和衆人八卦的女商人現在跌坐在甲闆上。她的臉上血色全無，視線滿是驚懼的盯着一處，無法移開。

順着她的視線，是半截已經失去了上半身的屍體和零散的血液。

像是吃剩了的廚餘般被留在甲闆上的下肢流出殘存的内髒和被折斷的脊椎骨，迅速被血液浸染的褲子還能隐約辨認出船員的制式長褲的形狀。

而他的上半部則被捕獵成功的魚人扯進海裡，鮮血逐漸染紅海面，吸引來更多的魚人同伴。

肉眼可見的，船邊翻滾而上的魚人越來越多。

但比起被眼前這過于血腥的場面震顫，納伊感受到了一種隐藏着危險的奇妙平穩。

那是……剛才的魚人準備攻擊她時，沒有再敲打船身而産生的，捕食前的平靜。

——這是魔物進攻的前兆！

幾乎在腦子反射出這個答案的瞬間，納伊奔向一隻手還搭在船舷上的女商人，将她從船邊扯開，推向一邊。“别呆在船邊！”

女商人被呆呆的推開，即使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依舊傻傻的愣着，似是沒聽到聲音也沒感受到痛覺。她近乎呆滞的将目光移向原來的位置，看着她剛才抓着的船沿邊又多了一行魚人的齒痕。

直到看到了這一幕，商人才如夢初醒般驚覺。目睹了過于凄慘的場景的驚恐和後怕一同湧上，她眼中止不住流出生理淚水，口齒含糊不清的擠出幾個詞語。“我……你……謝、謝謝……”

“深呼吸，抓穩。有機會就回船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