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時間指向正午,營地的篝火和合起的書本同頻發出近似的噼啪聲。艾爾海森合上書,視線望向洞穴深處。
按照納伊一貫的效率推算,現在這時間她應該差不多有了階段性成果,是時候去聽彙報了。
雖然就他個人的期望,這個工作最好的結果應該是‘沒有結果’。
當然,并不是他怠工,或者想給布置工作的阿紮爾使絆子。艾爾海森和大賢者阿紮爾關系雖不算親密,但也不算糟糕。
教令院雖說是學識之都,但隻要是群體,就逃脫不了集群結隊的本性。也因此,雖然表面上須彌隻分為六大學派,但實際高層互相勾結形成的黨派數遠遠超出這個數量。
而在教令院一派站隊鮮明的學者之中,艾爾海森的地位就是個有能力的中立摸魚狂。但對于現任教令院最高領導人阿紮爾而言,這反而是個讓他安心的信号。
沒有當權者喜歡看到一個不屬于自己派系的競争對手冉冉升起。
幸運的是,阿紮爾需要權力,但艾爾海森不需要。艾爾海森需要穩定自由的生活,而阿紮爾完全可以提供這一點。
微妙的平衡就此從這一供需關系中誕生、成立。于是,幾乎是在雙方默認的共識下,阿紮爾不讓他接觸教令院的核心研究,給他一個有名無實的高大上職位,輕松的将艾爾海森邊緣化,任由這個教令院難得的天賦奇才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隻在需要時取用對方腦力。
從這點上來說,他們的目的并不沖突。得益于此,艾爾海森進入了教令院就職至今,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和麻煩,甚至依靠他的天賦得來了不少特權,生活的相當自得。
但這次阿紮爾親自任命的這個工作——讓艾爾海森來調查這塊失落的文明,這之中就有些值得玩味的内容了。
原本艾爾海森以為,這是某種調虎離山、又或是上層們又在為利益争得不可開交——就像之前将他調到外勤項目然後給他的助理施壓那樣。上層要求越權審批再讓基層背鍋也是慣例了。
但在實際勘探并接觸到降諸魔山内記述的那些文字後——
“——唔。”
情景記憶被喚醒,大腦立刻猛地一抽。虛空像是意識到佩戴者的不适般轉為警告的紅色。自動預警被激發,艾爾海森眼前出現了為了保證學者不過度用腦而彈出的冥想用畫面。
但思考并沒有因此停止。視覺信号傳達的微弱安慰阻止不了什麼,不可解的字符沖破神經,前額葉和感覺皮層紛紛罷工,海馬體開始檢讨前世,杏仁核大喊神明保佑。
理性防壁脆弱的可怕,大腦仿佛随時都會融化,神經中樞不得不在一片混亂中做出應對,阻斷思考進程,并對着這些散發着威脅的字符們豎起中指:滾他媽的。
這樣的對抗戰不知過了多久,頭腦終于再度回歸本我的掌控。而被取回的自我——艾爾海森在經曆了大腦過山車後,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
他壓下生理性的反胃感,抹去虛汗,吐出一口濁氣。
——自從五天前見過那塊石闆上的文字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态。
隻要稍微想要去回憶、解析、理解、重構那些字符,身體就會先一步做出反應。
汗毛直立,瞳孔擴張,嘔吐暈眩不斷,腎上腺素激增,交感神經過敏,肌肉下意識采取防備态勢。
——這毫無疑問是接觸了‘禁忌知識’才會有的反應。
雖然一開始他也有考慮到所謂的‘外來者帶來的先進知識’就是‘禁忌知識’的這種可能性,但現在——艾爾海森不得不重新考慮阿紮爾的用意。
并非不理解阿紮爾的意圖。世界樹的枯萎愈發嚴重,大批試圖‘聯系神明’的學者都陷入瘋狂被運入沙漠,魔鱗病人隻增不減。這些是教令院再怎麼調控消息也掩蓋不了的現實。
這種時候獲取了可能有未知的文明和知識的消息,教令院自然對于任何可能存在的希望都會付諸嘗試。而阿紮爾的要求也隻是‘了解和帶回相關記錄’,并沒有硬性要求艾爾海森完成破譯。
但艾爾海森卻從這之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雖然是微弱的,隻是近似于直覺一般不可靠的感受,但他能夠感覺到,在那文字後隐藏着的瘋狂。
為了這個可能性,教令院這之後又準備犧牲多少學者?
而這些因為解讀知識而發瘋的學者,真的還能依靠流放沙漠解決嗎?
——他們真的理解了這種知識的危險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