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姜堇往卧室走去。
姜堇一年回來不了幾次,可這是她自己的家,她給自己留了間小小的卧室。面積不大,有些像十八歲陳列給她租的那房子,一張床一個小衣櫃便能填滿。
陳列擰開台燈,鎖門,将她腕子往上擡,整個人壓在門上。
“陳列。”她輕輕地喚他:“我還是虛榮,每次休假從非洲離開,我都要坐頭等艙,喝很多單獨點單的香槟。”
“喝。”陳列垂沉的黑眸看着她:“我跟漲潮合開了家公司,已經賺了第一桶金。”
姜堇揚唇:“我到市區都要住五星級酒店,買很多的奢侈品。”
陳列偏頭,鼻息貼近她耳後,似要吻下去,卻始終沒有觸碰:“夠。”
姜堇在他灼熱的呼吸間阖了阖眼:“我也的确心狠。我想過,如果當年化妝舞會的一幕重演,我還是會毫不猶豫把刀交到你手上。”
“我知道。”陳列鼻尖輕蹭着她耳垂:“壞女人。”
他喃喃的語調透着種野獸兇狠,卻又無可奈何為她臣服般,其間的反差感令她心悸。
她揚起一隻纖細手臂來,撫摸他毛茸茸的後腦:“可我也會接住你遞給我的刀。”
陳列的鼻尖向下,貼近她連通心髒的頸動脈:“我愛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手忽然擰滅了床頭的台燈。
黑暗如潮水般襲來,小小卧室令人想起曾經逼仄的船艙,那裡電路總是不穩,時而跳閘陷入這樣的黑。姜堇的雙眼猝然失去輪廓,隻聞見陳列在她身邊,衣服上是過分濃重的洗衣液味道。
此時她将臉埋進陳列厚實的胸膛裡,嗅了嗅。
輕聲道:“陳列,你怎麼還是不會洗衣服。”
她纖長的睫掃着陳列黑色高領毛衣的織紋,心裡想:如果這就是她這種人的感情。
那麼她對陳列有感情。
客廳裡放着過分喜樂的春晚,保姆阿姨和白柳絮聊天的聲音,暖黃燈光從門底地縫漏進一瞬,更反襯出房内的黑。姜堇感到陳列向她吻了過來,下一瞬,她就被陳列擄着倒在了床上。
那幾乎稱不上一個吻,陳列近乎在噬咬她,不知誰的齒尖磕破了誰的唇,幾乎有淡淡血腥味溢了出來。
“陳列。”姜堇用膝蓋頂陳列的腿:“你咬疼我了。”
可這并沒換來什麼溫柔話語。
陳列一隻手臂撐起上身來:“你還知道疼。”
陳列現在的心髒就在發疼。不斷地縮緊、縮緊,被一隻無形的手緊攥般疼。他的呼吸從此時就開始亂了,接着他意識到那隻攥住他心髒的手名為“渴望”。
他從十七歲起、對姜堇無比強烈的渴望。
江城沒有集中供暖,卧室裡沒來得及開空調。姜堇去除了衣物包裹,隻覺得身上涼飕飕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嚣,她纖指摸索着陳列虬結的肌肉,卻被陳列一把擒住腕子。
“老實待着。”他的呼吸沉,聲音也沉。
他要掌握今晚完全的主動權。
姜堇掙了下,纖細手腕在他大掌之間沒有任何逃脫的餘地。她又一次意識到兩人之間絕對的力量差距,她面對的是一隻野獸。
如果他不強行克制自己欲望的話,她面對他毫無勝算。
譬如今晚。
姜堇的旅行箱裡有随身攜帶的衛生健康用品,她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拿的。他俯下身來吻她,與其說吻不如依然說是噬咬,從她過分纖細的脖頸開始,要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沒洗澡。”姜堇推搡他。
“知道。”他悶悶地應一聲。
姜堇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她痛恨失控,她是把人生牢牢抓在手裡的那種人,此刻身體陌生的感覺讓她心髒狂跳起來,想起她由陳列護着跌落在救生艇上的那一刻。
此刻陳列也緊緊抱着她,可讓她失控的,正是他。
“陳列等等……”
可陳列怎麼能等,他已經等了十年。他隻是侵入,像一隻獵豹侵入一片豐沃的草原,他感受到這是他的領地。
姜堇緊抱着陳列的背。她像從飛機急速跳下,心髒收縮到她想尖叫的程度,卻不知接下來是什麼等待着她。直到她腦中轟地一聲炸開,纖細腰肢繃到極限時有一把降落傘托住了她,她終于知道原來她一直等待的是此刻,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陳列喉嚨裡發出近乎痛苦的暗啞一聲,又被外面歡樂的晚會聲掩蓋。
姜堇後知後覺聞到床單上久未更換的灰塵味道,陳列扯過自己的毛衣裹住她,衣物上兩人的體溫甚至還未散盡。
白柳絮在外面敲門:“阿堇,電視裡要唱戲了。”
姜堇要勻了勻呼吸,才能用盡量平穩的聲音答她:“來了。”
陳列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她跟着坐起,身體卻有種近乎虛脫的困乏感,穿衣服的力氣都沒有。
陳列叫她:“擡手。”
把衛衣套在她身上,又替她扯好。
姜堇用手指攏了攏頭發,麻花瓣都蹭散了,她重編了一次,順手從床頭摸了個皮筋紮上。
從房間出去時她後知後覺捧了下自己的臉,總疑心紅暈未散。
白柳絮看了她一眼。
她故作鎮定坐到白柳絮身邊:“怎麼?”
“你的頭發……”白柳絮揚起一根手指:“剛才不就用那根帽繩系着?怎麼多了個皮筋?”
“哦。”姜堇理了理自己的發辮:“就,找到了。”
陳列從姜堇房裡出來,黑色高領毛衣顯得他肩寬腰窄,很厚實的身材。
他走到門口去取衣架上的棉服,白柳絮問:“你去哪?”
“下樓抽根煙。”
陳列下樓。
春節萬家團圓,或許隻有他知道,街道上因此反而是怎樣的靜和空。那年大年三十他和賭鬼父親決裂後,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體會的就是這樣的靜和空。
他單手插兜站在樓下,點了根煙銜在唇間。
“陳列。”
陳列擡頭。
姜堇不知何時來到了陽台上,倚着打開的半扇窗戶叫他。
“嗯。”陳列在煙霧中眯着眼應了聲。
姜堇指了指天邊,他看過去,什麼都沒有。正當奇怪,忽然轟鳴一聲,就在姜堇纖指揚起的方向,大朵大朵的煙花迸濺開來。
原來今晚有市政燃放的煙花。看方向,應該是在那條最為著名的蜿蜒的江上。曾經姜堇和陳列所住的那條臭水河,兩艘破船飄飄蕩蕩,如果它們始終沒有沉沒的話,漂往的應該就是江的方向。
陳列回眸望着姜堇。
她抱着雙臂倚窗,藍紫的光亮映在她臉上。她垂眸對陳列笑道:“陳列,你還記得那兩條破船麼?纜繩總是打絞在一起,得想方設法的解開。”
如果命運真有預兆。
陳列覺得他們的糾纏,或許是從那時已注定。
“姜阿堇。”他仰着後頸擡了擡下巴:“新年好。”
“别這麼鄭重了。”她往客廳裡望一眼,确定白柳絮不會出來後,才從口袋裡掏出煙來:“反正以後的每一年,都要說這話的。”
陳列望向天邊,煙花鼓噪着心跳震顫。
他吐出一口氣來,發現自己真正在說的是:姜阿堇,往後餘生好。
我會接住你遞過來的那柄刀,千千萬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