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心髒一跳,覺得自己難道有戲?
姜堇遠遠瞥了眼,一轉頭,就把信交給了剛巧走過來的教導主任。
男生:……
教導主任打開信封看了眼,氣出一聲冷笑:“羅成啊羅成,你這麼文采斐然的,學校選你去參加作文競賽倒是真不虧呀!”說着又痛心疾首起來:“你是好學生呀!你知不知道馬上就要高考了?啊?拼一載春秋,才能搏一生無悔啊……”
姜堇已遠遠走了。
她不對戀愛報什麼成見,隻是這件事離她自己的人生太遠了。她的時間和精力有限,都用在拼命掙出泥沼上。
走回班級的路上,遇上葉炳崐拉着陳列、鬼鬼祟祟往牆邊走,明顯打算逃掉晚自習。
姜堇遠遠瞟一眼,發現他倆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女生。
姜堇一言不發地回到教室,在自己座位坐下時,杜珉珉瞧她一眼:“姜堇,你在生氣嗎?”
“嗯?”姜堇怔一瞬後露出一個柔和的笑:“為什麼這麼問?”
“那可能是我看錯啦。”杜珉珉揉揉眼:“你的神情總是這麼淡淡的,都讓人看不出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
次日便是周日,姜堇守在小超市寫卷子時,陳列進來買煙。
姜堇頭也不擡地摸出包紅旗渠,放到櫃台上。陳列掃碼付錢的時候,她仍低着頭。
陳列瞥她一眼,指節在玻璃面上敲一下:“晚上幾點去拳館?”
“還不知道。”姜堇藍色的水性筆尖刷地在卷子上寫出一個連筆的“A”。
陳列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拿了煙走了。
姜堇這才擡頭看一眼他背影。
晚上姜堇到拳館的時候,發現今日格外熱鬧。
走近一瞧,原來老闆娘新買了張台球桌,正張羅着人把它擺到合适位置。
有人拎起旁邊的球杆:“我試試。”
老闆娘立馬在他胳膊上拍了下:“試什麼試!你當我買來做慈善啊?打一杆要收錢的!”
她搶回球杆拎在手裡,環視一圈:“陳列,你會打台球麼?你來試試。”
方才那人立刻起哄:“老闆娘,你這也太偏心了吧?”
老闆娘翻他個白眼:“陳列模樣好呀,又會替拳館賺錢,讓他來試第一杆兆頭好呀!”
陳列唇角略勾了下,走過來拎起球杆。
姜堇遠遠隔着人群看他,發現自己關于陳列的想象再被不斷解構又重塑。
從前她覺得陳列永遠是頹喪樣子,緊抿着唇不苟言笑,得過且過地就是一天。
後來她覺得陳列在沒被賭債壓得喘不過氣時,是工工整整的天之驕子,各類國家級競賽的坐上客。
現在她發現都不是,陳列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種一絲不苟的好學生。
他拎着球杆伏低在白皮松綠的球台上,銳利的眼神像盯緊了獵物的豹,然而他姿勢又是閑散,架在球台上的手指虛虛搭着球杆。
“啪”的一聲,利落的一杆進洞。
周圍叫起好來,他卻不甚在意地将球杆往邊上一靠,掩沒入人群裡去了。
姜堇眼神搜尋了會兒,才發現他是被安群給叫了過去。
安群得把紮啤桶從庫房搬出來,找陳列去幫忙。
陳列搬動那些桶的姿态漂亮,更剛才打球的閑散又是不同,渾身緊緻流暢的肌肉偾張起來。
姜堇收回視線。
接着陳列上拳台打一場比賽,下來正要往更衣室走的時候,看見姜堇端着紮啤托盤路過。
他叫住姜堇:“哎。”
姜堇回眸。
“買杯啤酒。”
“幹嘛找我買?”
“幹嘛不找你買?”陳列問:“你不是賣酒的嗎?”
姜堇便把白皙的手掌朝他攤開來:“十塊。”
“先欠着。”陳列指一指自己的拳擊短褲,示意自己沒帶錢。
姜堇固執道:“不能欠。”
陳列低低笑了聲,叫她:“跟我來。”
有其他的賣酒女郎從他們身邊路過,看一眼陳列泛着汗光的腹肌,調笑道:“帥哥,能摸一把嗎?”
陳列在拳館待了一陣子,她們到底比女學生潑辣,也算摸清陳列看着兇,不愛搭理人,人卻并不壞。
陳列沒回應,隻是領着姜堇往更衣室走去。
從自己長褲口袋裡摸出一張十塊錢來,放到姜堇的托盤上,這才端起一杯紮啤:“好了吧?”
姜堇收了錢,轉身欲走。
“等等。”陳列站在她身後問:“躲我幹什麼?”
姜堇背對着陳列抿一下唇,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姜堇這樣聰黠,想跟陳列否認自己沒躲、不過幾句嘴上功夫的事。但她很清楚自己在躲,從看見陳列和葉炳崐一同逃課、身後跟着兩個女生開始。
葉炳崐這種混世魔王被秦筱婷收服的事,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不消說,陳列是被拉去當掩護。
那麼,安群呢?
姜堇望着陳列:“我從前倒不知道,你是這麼熱心的人。”
陳列的唇角略往上挑了挑,看着她。
姜堇的五官清冷,抿唇的時候總顯出一點倔。她也不回避,就那樣直視着陳列問:“怎麼?”
“沒怎麼。”陳列轉過身去把收護具,他總是很糙,随意把護具往半是生鏽的鐵皮衣櫃裡一塞:“隻是安群剛來,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他轉過身來看姜堇,手裡一邊把一件黑T往身上套。穿衣的姿态也随意,一邊領口緊貼着脖頸,另一邊松垮垮的,露出肌肉尚未平複因而凸顯的深邃頸窩。下擺卷成一卷往下滑,貼着他形狀分明的、微微往内凹陷的腹肌。
姜堇的睫從上面掃過,旋即移開。
沒想到陳列朝她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低頭的時候下巴微微下壓,靠近她的額。她能很明顯聞見陳列身上的汗味,在逼仄淩亂的更衣室裡,好像有更多陳年的難聞的汗味在其間氤氲,燈灰蒙蒙的,似河面淩晨三四點光景起的那層霧。
但陳列的汗味不難聞,新鮮的,從裡面鑽出來。
帶着他身上強烈的荷爾蒙氣息。
姜堇喉嚨輕地一滾,聽他問:“你要不要去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姜堇擡頭直視他沉黑的雙眸,這時有人在外推更衣室的門,陳列的反應比她更快,掌根抵着門反方向一摁,順手擰了反鎖。
兩人的呼吸似在交纏,又似在打架。
姜堇看着他問:“告訴她說我是你女朋友?”
她一點不回避,“女朋友”三字經她說來輕而擲地有聲。陳列原本覺得那三字如一片羽毛落進了心裡,又覺得刮起喉嚨的一陣痕癢。擡手一摸,是一顆汗珠自他自己的喉結處滾了下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嗯。”
姜堇笑了笑:“沒這個必要吧,我總歸是要走的人。”
“去英國了,”陳列的語調從來帶三分淡漠:“就不打算回來了?”
“回來做什麼?我媽根本不想看到我,我賺錢讓她住最好的療養院就好。”
姜堇的聲音比他更暗。但她清晰地感覺到,兩人的呼吸滾灼地交纏在一起。外面正在打另一場拳賽,歡呼聲鋪天蓋地,更襯得更衣室裡寂寂。姜堇身後是一個生鏽的鐵架子,堆滿了拳手緩解肌肉痛的松節油,一種陳舊的、略帶麝香感的、與灰塵交織的味道。
陳列的站姿,算是把姜堇堵在門與鐵架之間的角落。
從前有異性這般靠近,姜堇會極度戒備而充滿不适。現在她也戒備,她也不适,可是在這戒備和不适間,還有種什麼更陌生的感覺鑽了出來。
與松節油的氣息一同,不斷捆綁又解綁着她的心髒。
陳列以那樣一低頭便可以吻到她的距離站了會兒,退開一步,喉間低低地:“嗯。”
一手擰開反鎖,替姜堇拉開門。
姜堇從那門縫裡鑽了出去,本來深春已覺得拳館裡悶熱難當,在逼仄更衣室裡待久了出來,竟覺得一陣鋪面的涼風撩動着她的額發。
低頭才發現手裡還一直端着紮啤的托盤。她是對自己夠狠的人,方才的情形下杯中的啤酒一滴不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