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柳絮看到外面忽然下了雪，便出去看雪。夜晚，無風。唯一的光源就是手中的油燈。她能聽到雪落下的簌簌聲，能聽到遠處有人踩着雪走過來的聲音。

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要離開這裡了，心裡現在有一種說不出來感覺。

“大半夜的你不睡覺站在這裡幹什麼？”一聽就知道是白桓，都不用回頭看。

“睡不着，出來看看雪。”韓柳絮轉身，行禮，回答。

白桓看着韓柳絮手裡那盞油燈，油燈發出昏暗的光芒。用這個光源看雪，能看清什麼。他看着韓柳絮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回想前些日子的陳柳，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人光天化日下強搶民女，私自挖掘暗道，還說沒有事。這話韓柳絮是不敢信的，但面子還是要給的。

“那便多謝四郎。”

這日一早，白府就開始忙碌起來。雖然現在是戰争時期一切從簡，但該有的還是要有的。

韓柳絮前一天晚上被白桓送到靜月家裡，陪伴着靜月。

清晨下起了小雪，将死氣沉沉的鳳翔城裝點了一番，到别有一番意境。

冬日天黑的早，文景上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門外的吵鬧聲傳到韓柳絮的耳朵裡，這是她來這裡第一次參與到女方嫁人的婚禮。吵鬧聲在催促着她去看看情況，她也是這樣做的。

靜月的幾個親戚在院門處堵着，不是讓門外的文景作詩，就是要他吟唱。可是即便是這樣還是沒有開門，于是門外的人開始撞門，裡面的人就佯裝斥責。

撞門是假的，斥責是假的。但喜慶熱鬧卻是真的。

她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看了看就回到靜月的身邊。靜月此時頂着一張親媽都認不出的妝容，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候着文景的進門。

門外終于刁難完了，開門放人進來了。文景一臉喜慶的走在最前面，韓柳絮記得這是一個溫和有禮，溫潤如玉的人，現在的這個樣子看來是真的開心了。

靜月的臉被扇子遮住，文景在衆人的催促之下又開始了“寫詩”。終于扇子被靜月放下了，文景看着靜月竟然有些呆住了，不過還好他身邊的同伴不動聲色的拍了他，讓他回神。

一陣鬧騰，靜月終于被接走了。韓柳絮跟在靜月驕子的後面，接受着一路上看熱鬧的人的祝福。

就在這個時候，白桓忽然間騎着馬帶着一隊人跑過來。他說：“陛下昨天帶着後宮妃子太子，自焚。”

“……”

李從珂死了？李從珂死了那現在的皇帝就是石敬瑭了？

“快帶走靜月走。”

李從珂和石敬瑭是對頭，而且白家是站在李從珂這邊的。現在李從珂死了，那白家還有好嗎？

瞬間迎親隊伍就亂了，文景跑到轎子前護住靜月，然後說：“躲起來，等我來找你。”說完便騎上馬，到白桓的面前，“我去将老夫人帶到城外，你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吧！”

靜月看着文景的背影忽然大喊，“你要小心。”

文景回頭看着靜月柔聲說道：“對不起，等我補給你。”

聞言送親的隊伍也紛紛跑開這裡，這種時候可什麼婚禮不婚禮的，命最重要。

韓柳絮看着文景和白桓離開的背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撿起路邊的一個木棍，拉起靜月就往靜月的家裡跑。

“你不用擔心他們，他一個大男人暫時是不會有事，我們先回去。”韓柳絮邊跑邊對靜月說。

白桓得到的消息算是早的，等回到靜月的家裡，将情況說明，送走客人後，便緊閉門戶。等待着事情的結束，也等待着文景消息。

夜晚外面傳來叫罵聲。靜月的家人現在都待在一個房間裡，房間裡沒有點燈火，也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敲門的聲音逐漸暴躁，接着月光，能看見甚至有人想爬牆進入。

韓柳絮站在門口，緊握着手中的木棍，房間裡呼吸聲都輕了，她屏住呼吸，将自己貼在牆上。

那人一隻腳都已經跨進來了，就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似乎是讓他們列隊集合。他們還是聽候命令的，放棄了打劫這一家的行動。

等外面的聲音向遠處去，韓柳絮才低聲說：“是軍隊，不知道是誰的人。暫時沒事了。”

靜月家現在這這間房的便隻有夫婦兩人以及靜月，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這種情況下，這間房唯一有攻擊性的武器就是韓柳絮手中的木棍了。

“怎麼會這樣？”靜月的父親頹廢的問。今天是自家女兒的婚禮，雖說日子不太平，可也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的不太平。

靜月和母親抱在一起小聲的哭泣，他問的這個問題就隻有韓柳絮能回答了。

“這裡是鳳翔，是李從珂的發迹之地，他在這裡的勢力還殘存着，石敬瑭不會讓自己的椅子下有石頭。”她聲音沙啞地說：“而且白家在這裡也是有勢力的，白家從來都是和李從珂坐在一條船上的。”

韓柳絮分析着現在的情況：“鳳翔的天從現在開始就黑了，什麼時候亮，我也不知道。”

靜月的父親現在也冷靜下來，慌忙道謝：“辛苦小娘子将靜月送回來了。”說完也不待韓柳絮說什麼又說：“白家算是倒了。”

一夜無眠。

韓柳絮一直拿着手中的棍子聽着外面的聲音。

靜月的父親也是如此，白家倒了，文景文家和白家是親戚，文景娶靜月，這件事鳳翔城都知道，難保不會有人惦記着這一家人。

一夜過去了，無事發生。累了一晚上了，也不敢燒火做飯，昨天的席面上的剩飯剩菜還有一些，幾個人就着涼水，将這冷飯咽下。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靜月的母親感歎。

鳳翔的日子恐怕是要等看到李從珂擁趸者都死了才能罷休。韓柳絮看着靜月，好好的婚禮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是有些怕她想不開的。

靜月像是韓柳絮肚子裡的蛔蟲，她回望韓柳絮說：“不用擔心我，我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