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或許是死路,卻是可以死的明白的路,自己可以去掙靈石續命,亦或者作為人類孤獨終老,卻不能接受至親之人将自己置于迷迷糊糊的生路之中。
隻此一别,隻怕是山水陌路,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沐風澤轉頭将視線投向遠處的靈界,舊日的靈界宛若這片無垠沙漠裡的一顆璀璨綠寶石,如今卻是一副焦黃枯老的樣子。
天已經大亮了,橙黃色的光從東方慢慢延伸過來,風好似也靜了些,沐風澤卻覺得背後冰涼,好似身後那不見底的黑,正在一步一步向着靈界包裹而來。
靈界是否和自己一樣,不能自保?
沐風澤沒有多想這個問題,夾着黃沙的風讓她臉上有些刺痛,初升的晨曦裡少年人踏空而來,衣袂翻飛,仙氣飄飄。
沐風澤啊沐風澤,你這樣的廢物怎的擔得起揚靈這樣的表字。
随着沐妻的身影越來越近,沐風澤下意識摸了摸刺痛的臉頰,黃沙摸在手中有點幹澀的觸覺,讓她想起自己因靈力衰敗而逐漸老去的容顔,扯過紗巾圍上遮住了臉頰。
林盡處到封印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因為沐風澤沒有靈力的關系,沐妻并沒有施法,他們仍然同小時候一樣,慢慢地用腳丈量着靈界的每一寸土地。
這一路上沐風澤沒有主動說話,沐妻也同樣一言不發。
靈界通向外界的出口明面上說隻有一處,在靈界的最東方,是一個仙族的封印,由靈軍把守,隻有在仙界來客之時才會打開,其餘時間,大部分靈族人都生活這與世隔絕之中。
其實傳說中靈界還有一處出口,在靈界的最西邊,也就是在封魔釘更後面的那片黑霧之下。
可那也僅僅是傳說而已,究竟如何出去的具體方法卻鮮有人知曉。
可流古知道,沐風澤在看到沐妻并沒有理她,而是悶不吭聲地朝着西邊走去的時候,她知道這是第二個知道的人。
她跟在沐妻身後走得有些吃力,長久未曾使用的身體,用起來有點力不從心,走路的時候腿部連着腰肢一陣疼痛,但她沒吭一聲,努力跟上少年人的腳步。
他們慢慢地走出林盡處的綠,走進一望無際的黃沙中去,沐風澤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的時候,有些許清涼而柔和的靈力撐住了她的身體,而這分靈力又來得有些許模糊。
沐風澤知道自己無法在黃沙中支撐多久,流古讓流雲石把她送到林盡處也是因為此種緣由,這無垠的黃沙不僅帶給人身體上的折磨,更是一種對靈力的盤剝與侵蝕,對于沒有靈力的她而言,消耗的就是生命力了。
縱然如此,沐風澤卻仍像堅持贖罪似的,不發一聲,慢慢地努力跟上沐妻的步伐。
直至見到身前是一片黑,像是霧氣一樣,侵蝕着靈界土地的黃沙到這裡消失不見了,腳底的土地闆硬結塊,偶爾踏在空處有清晰的脆裂聲。
最終他們在這片黑色的霧氣之前停住了腳步,她才得以喘一口氣。
金色的仙族封印像是一面巨大的屏障,霧氣從封印的間隙裡冒出來,糾纏着金色脈絡的邊緣,将其所能散發的光輝吞噬殆盡。
沐風澤仰頭看着這堵仿若城牆般隔住了世界的封印,在心裡産生出一絲困于籠中的無奈之感,又該如何翻過這座高聳的牆,如何越過這難以逾越的峭壁。
風吹起她的帷帽,她對此渾然不覺,而如雪青絲在空中散落飄蕩。
沐妻仍是沒有看她,翻手從空間内掏出一枚小印章,那印章雖小上頭雕刻卻栩栩如生,大緻能看出是一條小龍盤踞其上。
他擡手施法的時候出聲叮囑道:“狻猊能帶我們跨過封印出去,隻是需以靈氣作為交換,等會兒你牽住我的手不要放。”
說着伸手去拉沐風澤的手,是别扭的又是極其自然的,一如他們兒時的每一次遊玩,男童牽着女童的手奔跑在無垠的綠裡。
而沐風澤幾乎是下意識得躲閃,體内靈氣的枯竭,讓她那雙手早已不如舊日嬌嫩,她怕沐妻一摸就摸出來了。
畢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自己不能修煉,僅靠靈石續命,早知有這一日,卻也不想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沐妻卻沒有說話,手又上前,牽住了她的手掌,沐妻的手還跟她記憶中的一樣,能夠包裹住自己手的那般大小,溫暖和令人安心。
隻此一個舉動,沐風澤已經知道沐妻不恨自己,淚便已積蓄了眼眶。
她在淚眼朦胧之中擡頭去看沐妻的側臉,隻覺着沐妻頰上的肉似乎沒有過去多了,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小包子也長得有些少年意氣風發的味道了。
五十年啊,對于靈族人也是值得提及的一段生命了……難怪如此。
感受着手指尖傳來的觸感,沐風澤醒來後第一次感受到了舊日的溫馨,淚順不由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沐妻在單手拈訣,随着拈訣的完成,一座石雕的獅子象從封印裡冒了出來——那是狻猊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