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姑娘明顯是以漢王殿下為登天梯,為秀女終選提前鋪路。
先前真是驚險,高家姑娘若是知曉她在場,巧不巧合的,萬一誤會自己想入宮,那就不妙了。
崔雪朝給那宮人一小包金珠,“方才不便展露身份,勞你跑這一程。”
宮人聽出她話外之意,未推辭這份略沉的辛苦錢。
回到湯泉宮坐下不久,崔荷紅着眼眶進門。
屋中隻有她們二人,崔荷覺得被人看了哭鬧,臉上難堪,捂着被子本想躲人,結果一不小心睡着了。
酉正,領事嬷嬷點名,确認每位秀女已歸宮室。
春狩第一場盛宴在戌時開始,衆位秀女們忙着穿戴新分到手邊的鮮衫,搭配頭面,這是衆人第一次得見天顔,都想在陛下跟前留好印象。
崔雪朝依舊是不出挑的衣着,高高的仙髻本就考驗女子端儀,稍有松懈,領事嬷嬷們的眼刀就飛至面前。
她翻着送來的珠寶匣,鎏金鑲銀的玉步搖钗、嵌着十幾顆瑩珠的簪钗、雍容勝蓋國色的牡丹絹花...哪一樣都是華貴的折磨人玩意!
羅姑娘看她為難,眼神飄過來,“咿?你這盒首飾...”
崔雪朝疑惑看她。
似乎是比其他人的都要工藝繁複更耀眼奪目些。
羅姑娘沒說完,萬一是她不懂宮匠手藝,惹來非議不好,“是不好選嗎?”
她能猜到崔雪朝的打算,知曉她并未争奇鬥豔的心思,“那對孔雀銜花的小冠配你。”
崔雪朝聽她良言,又配了一對兒紅眼石的耳珰。
崔雪朝跟在隊伍最後踏上雀台白玉石階。燈花千數,姑娘們隔着幕籬打量起來,人流如織,宮人們提着籠燈引路,祥和氣氛中有條不紊地落座候席。
秀女們并不探頭探腦,端着累人卻美麗的坐姿或含蓄淺淺呷口涼茶潤嗓或淑女淺笑與同宴的家人颔首示意。
戌正銅鑼缶器齊鳴開宴,有内監嘹亮尖細的嗓音震得人心頭發顫,是江山新主,大乾開朝的帝王到了!
殿内群民齊齊起身,朝中廊禦道叩首,山呼萬歲。
腳步聲自殿外而來,甲胄锵音相随,那種帝王之威縱然不曾直身亦讓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姑娘們恭謹萬分。
内監呦起,衆人謝恩,衣料簌聲過後,高坐禦座的乾元帝示意開宴。鐘鳴鼓樂海浪般瞬間湧入雀台。
宴酣正中,胡部使者提出與今日軍武演的将官們比賽。
崔雪朝撚着鹽漬葡萄幹看得十分開眼。
身周的秀女們則是互通有無,報名号請賽的大多是武将,有從龍之功否,誰家門庭有幾口人食邑深淺俸祿高低...
雲雲說着,直到又來一人,俶爾消聲。
安勇侯魏亭,生來一張與他封号并不相襯的儒雅面。
團青色宴服裹藏身軀,爽朗清舉,有朗月入懷般的芝蘭骨,卻在挽弓的刹那,銳成寶劍,那英挺的眉眼瞬間成了掉線的鈎子,秀女們看得兩眼放亮。
“如斯俊美,還論什麼出身。”
“就是就是!”
“這個我也喜歡!”——“你怎麼個個都喜歡!”
連輕蔑過安勇侯的高家姑娘也不免俗地多看了好幾眼。
铮然嗡鳴,飛箭上靶。
秀女們驚呼好厲害好骁勇。
崔雪朝:......
他都射偏了,再歪半寸,地上雲毯得破個口子才行。
見那新封的侯爺也未料到自己這般丢人,雲白的俊臉紅得像喝醉了。與那日甬道被同僚揶揄取笑時紅得不相上下。
孤高如日的帝王這時下了丹璧。
秀女們立時把新好安勇侯甩至雲霄,恨不得脖子能伸出二裡地,再繞着雀台環一圈,全方位細緻地看清陛下是黑是紅。
周正、硬朗、淩厲、肅殺...
一切有關于硝煙沙場的詞風都具象化,他站在那裡,公侯膝地請罪,玄黃衣袍繡滿九五龍紋,威儀如炬,語氣平淡卻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朕,親自來。”
羽箭搭弦,下一瞬勢如閃電直破石靶。
铮音斷,靶心處唯那一支,胡部使者的箭一分為二,狼藉落地。
天命所歸。
崔雪朝心道。
高二姑娘眼中盈滿激動,這才最能般配她的夫君。
崔荷艱澀地咽口唾沫。
她心底寒意一陣陣往上湧,戮了滿宮廷内監的人躺在身側,她能安心入睡嗎?
後宴秀女獻藝。
崔荷心不在焉,長筝按錯好幾次,惹得同台的姑娘們含恨怒視。
崔雪朝不在獻演之列。
趁端上食案的葷食沒涼透,不動聲色地落筷,估計宴忙,宮人們記錯上菜的順序,有幾道她嘗着不錯的重複擺了一回。
禦廚的手藝确實不俗!
一夜過後,秀女們還在繪聲繪色地講述昨夜看到的稀奇。
崔雪朝卻已明達目的,今日雲霞蔽日,最宜騎馬,打聽過了,安勇侯魏亭今日輪巡防務,她得去撞個邂逅。
要如何不落痕迹地把人引到手呢?
話本上的男女看對眼之前,都得來一場驚險有餘唯美滿滿的英雄救美。
如何讓安勇侯恰好救她一遭,這...倒也不難。
昨日那假山群就很不錯。
春狩大典,陛下給的彩頭很重,頭名竟可升遷一級!
如雷的馬蹄聲狂風般卷向提前圈劃放了獵物的圍場。
秀女們沒人動,木欄圈出跑馬的道獨屬官眷,領事嬷嬷們很有頭腦,給秀女們設下騎術校考,還在陛下面前請命,頭名能封鄉君!
崔雪朝感慨這位陛下的樂善好封,第一輪就被淘汰出局。
崔荷:“姐姐别沮喪,我一定能争來頭名!”
又問:“鄉君會有封地嗎?不用太大,京郊十來畝就成。”
崔雪朝一言難盡地看着她發魔:“...隻有銀子,一年五十兩。”
崔荷哦了聲,五十兩也不少。
趁衆人注意力都在騎校考上,崔雪朝悄遁到假山群,左右看看沒人,咯噔扭了下腳踝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