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它慢下來,才看清它頭頂着如稻草般枯燥的毛發,毛發之下竟是一張皮膚松弛、布滿皺紋的臉,深如溝壑的兩條法令紋下牽着一張下垂的嘴,因為跑動,松弛的兩片臉皮有節奏地抖動,把嘴皮往兩邊拉扯。
“咦嘿嘿······”它又發出怪聲。
它看着眼前攔住它去路的人,伸出皺巴巴的舌頭舔了舔嘴巴。
“野婆。”
那男子喚它名字,它眼皮子一跳,接着兇狠狠地呲起嘴,大開的嘴皮子,露着兩排牙龈和一口爛牙:“呲呲呲······”
這野婆聽得懂人話,但不會說人話。
它又甩起兩條白花花的胳膊,松弛的皮膚被甩得啪嗒作響。它卯足勁掄起大擺拳去捶擋路的敵人,不是小孩子,它才沒興趣抓。
野婆疾馳過來,那男子不慌不忙,兩步逃開,野婆的手長,一巴掌呼過去,差點沾到他。
一擊不成,野婆呲牙咧嘴,赤裸的全身都随意地扭動起來,松散的皮肉跟着掀起一層層波浪。這是它暴怒的表現。
那人跑走,經過繁茂的灌木,簌簌聲不斷,動靜之大像要驚動整片叢林。
野婆怒吼追去,穿過同樣路線,卻隻有風吹草動的動靜。
和這常住山間的鬼比,兩條腿的人類自然比不過。
他隻得利用山林中怪石嶙峋的地形,野婆手長腳短,遇到大石塊能阻擋一下。
滿山遍野亂竄一通下來,他快耗光了力氣,腳步有些放慢,野婆還步步緊逼。
他猛地一停,兩腳在地上擦出兩道直線。一回頭隻見野婆迎面沖下,狂亂甩着的胳膊呼嘯而來。
他一手下意識護着左眼眼罩,另一隻手中掐着一張黃紙,反應迅速,瞅準時機把黃紙拍在了呼嘯而來的胳膊上。
野婆的身子一僵,“懵逼”地望着自己的胳膊,它見過這種東西,是符紙,貼在了它們身上就會遭殃。
過了一會兒,無事發生,它一甩胳膊,空白的黃紙就掉了。
而眼前的人類早已溜之大吉。
意識到被騙了,它發出怒吼,繼續追蹤而去。
終于進入了一片茂密一點的樹林,男子減慢了速度,身上的黑色運動服已經濕了一大片,全是汗水。
野婆甩着那兩條長胳膊,要避着樹幹,一時半會追不進來。
他停了下來,彎腰扶着膝蓋,汗液順着額頭滴下,粗喘着氣。
等緩過來,他扶了扶黑色眼罩,摸到了水漬。琥珀色的眼珠一撇,“啧。”
又要清洗一遍。
氣息很快恢複平靜,他站起身。
耳朵一動,在某個角落出現了簌簌的聲音。
他卻是一笑,語氣始終保持溫和:“既然都跟來了,就幫個忙吧。”
那陣簌簌聲随着他的話音消失了去······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兩條白花花的胳膊突然出現。
野婆終于逮到逃跑的人類,沖了上來,當它就要抓住獵物時——
“野婆!”
一聲女子的呵斥聲傳出。
野婆對自己的名字很是敏感,聽到又有人喚它,立馬停下來,仔細聆聽聲音的來源。
接着這聲音對它叫罵道:“你不老老實實待在地洞裡,敢出來偷小孩,你是良心被狗吃了嗎?”
那女子聲音像從天上來,野婆聽出她在罵它,仰起頭,枯燥的毛發下露出一張年老色衰的面孔。
它瞪着眼睛搜索那個罵它的人。
“這麼大年紀,還衣不蔽體,不知羞恥!”
野婆呆愣住了,望着四周茫然失措。
迷茫的不止它,連男子也被這道女聲給搞蒙圈,他居然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逃跑。
“誰——”野婆急得原地轉圈,它要找出人來,它要撕碎她的嘴,誰都不準罵它,誰都不準辱它。
它還是找不到聲音的出處,想起來還有一個人類,等它回過神來,哪裡還見要捉獵物的蹤影。
“我問你,偷幾個小孩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無······”
“五個?果然是個喪盡天良的老妖婆,我乃閻王欽差,現在就來收了你,不打得你把吃掉的人吐出來,我就不信楚······”
野婆聽懂了,一時被唬住,兩條胳膊抱住腦袋,呲牙咧嘴,參差不齊的牙齒間露着風,想辯解:“符!符!符!”
“還猜到我要出什麼招了?”
楚柒手裡撚着符紙,燙金的字體閃爍着,蓄勢待發。
她此時獨自站在一棵粗壯的樹幹上,雖然站得不高,但挑得這個角度十分巧妙,有樹蔭恰好遮擋住地面野婆的視角。
還得多虧裴長離,眼光毒辣,選的位置剛剛好,精準讓她降落到這裡。
楚柒望望頭頂,已不見他的蹤影,不知飛到哪去了。
“嗚哇······”野婆有嘴說不清,十分憋屈,無助地嘶喊。
楚柒的手微微擡起,預備放出符紙。
這時,她下方傳來聲音阻止道:“且慢。”
是那個道士。他發現了她。
他接着道:“姑娘搞錯了,那野婆未傷過人,她今晚并未得手,放過它吧。”
楚柒沒放下手,回問:“它今晚沒得手,你怎麼保證它以前沒偷過小孩。”
“······”
楚柒不等他猶豫,擲出符紙,符紙自動追蹤目标,穩穩當當地貼到了到處亂撞的野婆背上。
樹下的人,驚訝于她動手迅速,手一伸下意識阻攔,僵在了半空。
“你······它罪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