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風起,黃泉路開。魂火引道,孽障盡埋。渡魂咒起,魂歸彼岸。急急如律令!”
少女站在破敗廟宇中央,念念有詞,晦澀的咒語回蕩在廟宇間。
她緊閉雙眼,手畫着符紙,飛舞的燙金字落在黃色符紙上。
符紙落成,金黃字迹開始發燙,随即她單手撚決,即将燃燒的符紙夾在手心,合十指向前方。
她身前的香爐中三炷香的煙霧袅袅升起。
“渡!”
一瞬間,廟裡風起雲湧,無形之風卷起塵土、衣角、發絲。
燃燒的符紙化為灰燼,從她掌心落下,殘風一吹消散了去。
寺廟内,一片甯靜,月光透過殘破窗柩投下斑駁的樹影。
楚柒深深地呼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一雙烏眸,在月色下,閃爍着靈光。
她伸懶腰,看來小鬼已經被超度走了。
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覺後背一涼,幽怨的聲音從她腦後傳來。
“大師,你要去哪兒?”
隻見一小鬼從她身後探出腦袋。
圓溜溜、黑乎乎的雙眼瞪得老大,兩滴黑血順着眼眶流出,一直流到下巴。
小鬼呈半透明狀,身披白布長褂,下半身空着半截,他雙手托舉在胸前,像狐獴站立。
小鬼“看”着她,即無辜又委屈。
楚柒愣怔,她的渡魂咒沒生效?
“······你怎麼還在這兒?”
小鬼委屈巴巴:“我不知道······”
“小鬼,你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初級渡魂必修實務》第一條:未亡魂,未斷緣,不盡願,難斬斷。
她若要超度亡魂到彼岸,必須助亡魂斬斷在人間所挂念之事。
小鬼抓耳撓腮:“我沒想過,也不知道。我被困在這許久,一直沒有人注意過我,隻有你能看到我。”
······
小鬼在寺廟已經呆上了數不清的年頭,見慣了各色人士。這個少女初來,它掃了一眼——穿着簡單,未佩戴任何首飾,明顯不是富貴之人。披肩黑發,沒精緻打理,最多就是用吹風機吹蓬松。素面朝天,但皮膚水靈靈的,眉眼靈動透着清爽,是他們南邊本地的女子無疑。
又是一個爬山遊玩的小年輕,擾他清淨。
“哦喂!”
還喜歡大喊大叫,更讨厭了。
“喂,小鬼。”
“?!”小鬼翻了個身,從屋頂飄到樹梢上,少女的目光追随着它。
好奇怪,明明隻有人類的氣息,卻能看到它,簡直鬼生頭一遭。
“你是何方神聖?”
“渡魂師。”
······
楚柒能找到這隻小鬼,還要從前幾天說起,她是一名入殓師,在柳鎮一家殡儀館工作。
閑暇時聽人擺龍門陣,說隔壁村有個老伯,在山上破廟裡遭遇鬼打牆,回來說是被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十分怪哉。
旁人對于這種奇聞異事不過當做過耳風,唯獨楚柒知曉,這其間暗藏玄妙。天地之下,人類不是唯一靈智,亦有魑魅魍魉與人共栖人間。
她聞訊而去,在破廟果真遇到個小鬼。
“你是渡魂師?”
楚柒:“對,我是來送你去見閻王的。”
這話換作旁人就是冒犯,但到小鬼耳裡卻是好話,隻因他們都是流浪人間的鬼,都知那個叫做“下面”的地方其實才是他們真正的歸屬。
隻因各種緣由錯過鬼門關打開的時辰,被鬼界差役遺漏在了人間。
“真能送我去下面?我不信,你憑什麼幫我?”
“快到月底了,我渡你沖下業績。”
小鬼呆頭呆腦,轉不過彎來,隻聽見有人能幫忙送它去下面了,一口答應,任憑她指揮。
它一直孤身一鬼,楚柒揣測,它會覺得孤獨吧。
“你想交朋友嗎?”
小鬼搖搖頭:“我不想交朋友,我不喜歡跟人打交道,跟鬼也一樣。總覺得交朋友很麻煩,我就想獨處,待在這裡就很好,每天爬上屋頂,看風景,看路人就挺不錯。”
原來還是個佛系小宅鬼。
“那你記得你生前遭遇了什麼才導緻你變成這樣的嗎?”
“唔······我也不記得了。”
小鬼覺得自己害人家遠道而來,還幫不上什麼忙,愧疚得低頭,就像個知錯的小男孩一樣。
但前提是要忽略掉他可怖陰森的外表。
暫時沒有頭緒,楚柒就地打坐,她拍拍地上的灰,利落地盤腿坐下,調理起呼吸。
施咒很消耗體力和靈力,施這種玄而又玄的渡魂咒更甚。
“小鬼,今天就先這樣吧,改天我再來看望你。你答應我一件事,别再搞惡作劇了,人類這種生物很脆弱,不經吓,要是遇上個心髒不好的,你可能就會惹出大禍。若一不小心背負上人命,等去了下面,閻王爺可就不饒你了哦。”
小鬼不說話。
“怎麼不回答我?”
楚柒打坐,半眯起眼睛偷瞄,那小鬼在盯着她的包。
“大師,那是什麼?看起來好好喝的樣子。”
楚柒挑了挑眉,這小鬼不會饞她的奶茶吧。“那是奶茶。”買的溫熱的,還沒來得及喝,已經涼掉。
小鬼眼珠一轉,有些害羞,湊到楚柒耳邊小聲說:“大師,我想喝奶茶。”
敢情還是個饞鬼。
楚柒看看望眼欲穿的小鬼,想了想,倒是有這麼一種特殊的術法——
她起身,從包裡拿出筆,掏出幹淨的符紙,開始寫寫畫畫。
小鬼在她身邊不停晃悠,好奇地打量。
楚柒畫好符紙,往奶茶杯上一貼,她念起咒語,符紙瞬間燃起火光,泯滅成灰。
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想到真成了。
她将奶茶遞到小鬼面前:“喝吧,喝完就别吓人了噢。”
小鬼遲疑地伸手,手碰到奶茶,這感覺······他眼前一亮,他能觸碰到人間的東西了!
他抱起奶茶,一口喝盡,滿足地打了個響嗝。
他拍拍肚皮,覺得渾身都因為補充糖分而變得甜蜜蜜的。
“謝謝大師,我這就走了,不打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