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氣吞聲了大半天,我馬上就要碎掉了。
在即将看到玉陽宮宮殿牌匾放飛自我的前幾秒,一個宮女從一旁走了過來,畢恭畢敬截住了我。
“周妃娘娘,皇後娘娘有請。”
我碎了。
魂兒掉在了原地,身體又被牽走了。
人就是不能活太久,現在連我的身子都不完全是我的了。
脖子上又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牽走,我已經是行屍走肉。
長秋宮。
妃色衣裙的女人半挽起袖子整理着晾曬在石桌上的書籍,她嬌豔的面容上帶着揮之不去的病氣,不時直起腰拭去額上晶亮的汗水,鳳冠被摘下來随意地放在一旁。
我走了過去,“拜見皇後娘娘。”
她手上的動作沒停,一點點撫平書頁上的褶皺,“起吧。”
長秋宮是皇後的居所,其規模和奢華程度都遠不是其他宮殿可以比的,亭台樓榭無一不精妙。
宮女們散在四周的宮牆下,既不會打擾到她,又方便她有事傳喚。
她站在世上最浮華的地方,舉手投足間又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這位皇後,可以說是與秦玦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姜令虞,倒是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我:“皇後娘娘都這麼尊貴了,居然也會幹粗活?”
她低着頭,“人動一動,才能覺得自己還活着。”
我的目光放在了離我們最近的宮女身上,她們的肩側有幾塊衣料顔色深深淺淺,以及不明顯的白色汗斑。
像是人生拼命想藏又藏不住的穢迹。
你猜,她們為什麼不想動呢。
她拿出手帕,身旁最近的宮女就趕忙替她擦淨薄汗。
我道:“今日娘娘為何幫我?”
皇後隻是看了我一眼,“你覺得為何?”
我一臉本該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她噎了一下,展顔,“算是吧。”
我勸了幾遍讓她歇會兒她也不聽,我就讓人搬了把椅子,找了個陰涼地吃冰鎮西瓜。
“娘娘,一會太陽就要落山了,你得往西北挪挪。”
長秋宮宮人:......
——
秦玦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剛能下床沒幾天就敢跑到皇後宮裡張牙舞爪,看來當初還是打輕了。
“周妧!”
我擡頭,秦玦正快步向我走來,我将手中的一牙西瓜藏至身後,将扔在腳下的瓜皮偷偷踢出去,沒承想正好踢到他的腳邊,險些就讓他踩了上去。
哎呀,我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秦玦的眼睛眯起來,渾身上下都彌漫着寒氣,“周!妧!”
别以為他沒看到,她就是故意的!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心的想迎上去,秦玦卻不再看我,轉過身對皇後說:
“皇後今日好些了?”
她依舊是不甚在意的模樣,淡笑,“多謝皇上關懷,臣妾好多了。”
我戳了戳他的後背,“我也好多了。”
秦玦瞪了我一眼,“朕跟皇後說話,你插什麼嘴!”
臉上寫着不滿,手卻拂去粘在我臉側的西瓜籽。
“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我悄悄撇嘴,像什麼樣子也是在你的後宮被折騰的。
“臉色是不是很難看,沒辦法,虛弱的很,還要養好一陣呢。”
我擠進他的懷裡,“一天天的,跑來跑去累死了。”
秦玦眯起眸子:“舌頭不想要了?”
我做了個鬼臉。
皇後站在石桌前,有風翻動書頁,嘩啦嘩啦的,她盯着一處,似在出神。
氛圍詭異極了。
又尴尬又羞恥的。
我的臉在秦玦身上蹭了蹭,蹭得他也一身西瓜味。
“皇上,咱們回去吧。”
秦玦警告道:“别太放肆。”
我不依不饒,“我真累了,後背還疼着呢。”
他皺眉,輕輕将我往身上攬了攬,“那你還到處亂跑。”
“又不是我故意要來的。”我小聲辯解。
秦玦看向皇後,“周妃不成體統,讓她回自己宮裡好好學學規矩吧。”
皇後欠了欠身子,“皇上拿主意就好。”
我開心地恨不得跳起來,營業結束,終于可以回去歇着啦!
秦玦從後面拽了我一下,“老實點!”
說完,他冷着臉率先走出去,我追上他,圍着他笑嘻嘻。
“皇上,要不要去玉陽宮坐會兒啊?”
“不去。”
“為什麼?昨天你就沒來,一點都不想我的嗎?”
“不想。”
“真的假的?”
他不搭理我,我拿出藏起來的西瓜,遞到他唇邊。
“皇上你嘗嘗,這個可甜了。”
秦玦看着西瓜上的一排牙印,最甜的尖兒已經被某人咬掉了,他嫌棄地推開,“滾!”
我:“你真不嘗?那你絕對會後悔的。”
秦玦:“說了不嘗……唔……你竟敢......”
淺紅的瓜汁順着他的唇角流下來,秦玦被嗆到,捂着嘴咳嗽。
我得逞大笑,啃着瓜,“甜吧?”
姜令虞站在暗下來的天光下,聽着逐漸遠去的聲音,轉身走進了還未點燈的殿内。
“娘娘,周妃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
姜令虞斥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娘娘都許久未見過皇上了,今天皇上才來多久啊,就被周妃哄走了。”
宮女憤憤。
姜令虞笑着搖頭,“他本就是為着她才來的。”
一些多年前的記憶碎片重新拼湊而起。
姜令虞歎了口氣,“哪怕進了宮,周妧也一點沒變。”
而她無論如何也學不會那個樣子。
那個輕率下賤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