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枯骨爪嗓子又些幹涸,停頓小會,拿下腰間水袋喝了幾口:“試想這種極大的誘惑,誰能忍住不接受,馮家人當即應下。唯有馮椿娴的弟弟,認為倪重遠并非良配,原配亡故不久就新娶繼室,在外人眼裡,這個繼室還是青樓的風塵女子,免不了叫人說三道四。此外,他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看不慣家人這種賣女求榮的行為,死活不答應。隻是連馮椿娴自己都同意這門婚姻,見姐姐是真心悅倪重遠,隻能咬牙妥協。”
枯骨爪把水袋遞到肖長悅面前,晃了晃,問他渴不渴,肖長悅意料之中要拒絕,奈何身子動不了,隻能皺着眉把脖子扭向一邊。
隻聽他繼續講: “起先,風華坊上下頗有微詞,都明言對倪重遠此等行為的不滿,倪重遠力排衆議,頂着巨大壓力娶馮椿娴過門。婚後,一直拖着未行房事。直到十七年前森羅血弑降臨,各大玄門無一幸免,馮椿娴極力要求要跟倪重遠一同奔赴戰場,在千鈞一發生死之際救了倪重遠一命。自此内外閑言少了許多,不久後二人就誕下一子,便是你那表弟倪憶遷。”
風華坊的事也算肖長悅半個家事,枯骨爪說的這些連他都知之鮮少,這種自家事還要從外人口中得知的感覺,實在怪異。
他瞟了眼比自己高半首的人:“我現在若是問你些别家之事,你恐怕也能如此流利具體地說給我聽吧。知道的這麼多,就不怕有一天被殺人滅口,死不瞑目嗎?”
“欸,阿悅說的哪裡話,縱觀蒼境上下,想明奪我命的,太明顯,我閉着眼睛都能發現;要暗取的,入眠堂之上,找不出更勝一籌者。除非某日天門大開,穹穿要親自拿我小命,不然,我還有的是機會和時間伴你左右。”枯骨爪不過瘾,把懷中人摟的更緊些。
肖長悅玄力有限,陣子凝成的雲朵開始縷縷消散,月光又一點點穿透下來,恰逢此時,幾層樹林外傳來動靜,聽上去人數不少。他知道來者何人,給枯骨爪一記眼刀,示意他解除定身咒,後者無關緊要地挑挑眉,不動作。
“是我門中同修來了,讓他們看到我們這樣,不太好吧。”肖長悅咬牙小聲說。
枯骨爪:“有什麼不好,你臉皮别這麼薄行不行,好友之間勾肩搭背很奇怪嗎?”
“不奇怪!”肖長悅惡狠狠道:“大哥,你但凡現在解開定身咒,咱們換個正常點的勾肩搭背,再把我定回來,我都不跟你計較什麼了。”
肖長悅是當局者,但他完全可以腦補眼下旁觀者看他們二人的視角。枯骨爪身量比他大些,此刻将他側身緊緊摟在懷中,二人肩膀胸膛相抵,隻能用一詞形容最貼切——暧昧至極。
不信,肖長悅轉頭問鬼影:“影子精大哥,你說是吧。”
鬼影充斥滿目的鄙視尤其明顯,強撐疲憊吐出四字:“不知羞恥。”
肖長悅回過頭的時候,視線内多出一排身着紅白門服的玄修,領頭的柳雲绻怔怔望着他們二人。
在此期間,沒人知道他腦海裡閃過多少猜測與念頭,半晌,歸于一句問話:“長悅,此為何人?你們,在做什麼?”
肖長悅身随意動,枯骨爪不知何時悄悄解了定身咒,他迅速遠離懷抱,幹巴巴地解釋:
“他…是我在鄰疆結識的友人,最近來離遙辦點事,便約着出來叙舊,誰知,險些被魔孽暗算。”
柳雲绻上下打量枯骨爪一番,确認沒見過此人後便罷,枯骨爪回予淺淺一笑。
方才,鬼影跟枯骨爪周旋的空檔,肖長悅隐匿到樹木茂密,月光投不到的暗處,布置陷阱的同時,用識息與柳雲绻傳音,告知情況,以防應付不過來的萬一,提前搬來救兵。能活捉影刹的同時,還能抵禦枯骨爪的騷擾。
柳雲绻眼神示意,身後衆弟子上前,幾條縛魔鎖锢住鬼影,将人押離。其間,枯骨爪與柳雲绻視線有意無意相交,都想趁這一瞬從對方眼裡看出什麼,隻可惜,雙雙一無所獲。
這一夜,肖長悅睡在熟悉不過的床榻上卻清醒萬分,編織着腦海裡的千絲萬縷,想清楚過後就隔三差五盯着手腕上的鍊子,迫不及待要把新線索告訴陸辰淼,又怕打擾到他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
陸辰淼剛梳洗整理完,手腕上的同心鍊亮了,他一撫那方溫熱,肖長悅的聲音立刻傳遞出來,他沒有心理準備,被肖長悅格外大的喊聲吓一跳:
“辰淼,辰淼!大事不得了,我接下來說的話,一定要掏幹淨耳朵聽清楚了!”
陸辰淼把鍊子拿遠些:“長悅,你先冷靜,我會認真聽你說的。”
鍊子那頭傳來幾組深呼吸,然後道:“咱們之前的想法太局限了,我昨日得到一些消息,思考整理了一整夜,可算捋清了。風華坊好歹也算位列七宗的大宗門,實力強勁,魔孽怎麼可能如此暢通地把控住整座浔遙。即便表叔閉關,下面一定也有能幹的左膀右臂,不至于讓風華坊淪落到現在的地步。而那紙僅有的封城令,眼看是在抵禦更多魔孽入侵,保護周邊地域,仔細一思,倒更像在為魔孽橫行城中提供便利!”
肖長悅一通話不帶喘氣,邏輯清晰,很大程度提點了陸辰淼,究其言中之意,是懷疑風華坊暗中與魔孽通氣。
“放心,我會留意的,”陸辰淼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關懷:“你傷好不久,這幾日九朝門民間選拔,要忙的事情很多,你注意不要累壞身子。沒有把握的危險不要摻和,浔遙的事也不要思慮過多,照顧好自己的前提下,保護好倪憶遷即可,記住了嗎?”
肖長悅那頭安靜片刻,傳出熟悉的調侃語氣:“長這麼大活這麼久,又跟你朝夕相處幾月,頭一次發現你也能這麼啰嗦。也請陸大少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話音剛落,房門就刷然推開,陸辰淼回頭看見慵懶依靠門框的人,不爽道:“誰教你這麼進别人房間的?”
祁樾滿眼清澈見底的無辜:“喂大哥,你莫要血口噴人,我叩門好一會不見你理睬,才鬥膽直接開門的。殊不知陸少主正與人通着訊呢。”
陸辰淼不再責備祁樾,他全神貫注與肖長悅通信,極大可能疏忽了祁樾敲門聲,自己卻沒意識到,隻說:“下回敲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