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被老人手心灼熱的溫度燙的一抖,她看向季家主,老人沒有刻意掩飾,因此季月成功的看見了老人眼裡那濃郁的幾乎化作實體的‘愁’,于是她不自覺的收斂了笑意,垂頭端坐。
祠堂内陷入寂靜,隻餘廣場方向隐隐傳來流水席上人們熱鬧的聲音。
季家主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敲了敲,牆角的陰影忽然扭曲一瞬,一株枯藤緩緩爬近,藤蔓末梢還卷着一個畫軸。
藤蔓在兩人身前半米出停住,靈性的将畫卷抖落開。
畫上是幾個穿着勁裝铠甲的年輕人,護心甲處還印着季氏家紋,背景是焦土漫天。
“這是你高祖姑奶奶,1644年拍的。”季家主指着站在畫卷最左邊,笑的一臉燦爛的人道,“她是當年季家人中劍術最好的,最後我們卻連她的劍都沒找回來。”
“這個是你堂七高祖,最喜甜食。他是當年季家最有天賦的丹修,有他在時,我們吃的藥丸都是甜的。最後我們隻找到了他的半塊丹爐。”
季月盯着畫卷邊緣的焦痕,喉嚨發緊。她忽然想起,每年清明祠堂供桌上總有一盤最時興的糕點,原來不是給祖先的,是給這些永遠年輕的陌生人。
季月聞言怔住,她不是沒有聽過,可大人們每每談及此事,總是避諱不已,因此即便大人們再三強調那是一場多麼殘酷多麼慘烈的戰争,她始終沒有什麼實感。
她有些遲疑,但心裡也實在不解:“課上老師講過,可那場戰争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了……跟我們應該關系不大吧?”
季月端詳着季家主的臉色,小心翼翼的發言,她知道自己說的這話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可她始終認為她們季家能祖祖輩輩維系威名,分明靠的是每一個不懈努力的季家人才對!
“……”季家主已經歎了不知道多少口氣了。
還是少年心性啊,心思坦率的藏不住,全都寫臉上了。
其實也不怪季月會這麼想,随着和季家主同時代的人一個個因為修為停滞不前而離世,那場戰争的見證者也越來越少。
或許終有一天,人們就會忘記在很久很久的過去,人類曾遭遇過一場滅頂之災。時間會抹平一切,而那些為了人類而戰的英烈們,也終将被遺忘在曆史的長河。
可他們,卻連隻字片語都不能為英烈們留下。
見季月似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季家主索性換一個年輕人更好代入的方法來講
“我記得你喜歡看小說,那我問問你,你自己作為一個修士,就沒有覺得我們如今的世界,少了些什麼嗎?”
季家主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淺酌一口,茶氣氤氲遮掩住眼底的蒼涼
“如果和我看的綠江小說比的話……”季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那确實差距蠻大的”
“哦?”季家主放下茶杯,做出洗耳恭聽狀:“說來聽聽?”
“那些玄幻的修仙文就不說了,拿最接近現實的靈氣複蘇文舉例吧”季月開始掰手指
“首先就是第一大要素‘靈氣’幾乎每個現代修真的文裡都有的,偏偏我們連聽都沒聽過這個概念。”
說着,季月瞟了眼季家主,見他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
“還有就是修真的必備要素,符陣丹器劍,也是每個修真文都會有的門類,而我們也一樣都沒有!”
“其實我們也有這些東西的”季家主突然揚起一抹微笑,吓得季月一抖。
安撫好亂跳的心髒後,季月突然反應過來:“我們有?我們有什麼?靈氣還是符陣丹器劍?”
季家主面不改色的點點頭:“都有”
“那為什麼我們從來都不知道?”沒等季家主回答,季月就兩手一拍,推理:“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為我們現在的水平還不算正式入道對不對!”
季月有些坐不住了,她又想起自己的那封錄取通知書。
“對了對了,現在是法治社會,是不是我們想學的這些東西,都隻有道法大學裡才能教?那封錄取通知書就是真正的修仙世界的準入證!”
說着說着,季月感覺自己快要燃起來了,作為一個資深書蟲,她最愛看的就是和自身經曆很有些相似的各種修真修仙的小說了。
小說裡想要逆天改命,少不了天材地寶、九九八十一難的,她就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經曆缺少了些什麼。
實在是太順風順水了。
她可不想做溫室裡的花朵,萬一以後要是能飛升渡劫了,她扛不住天雷可怎麼辦。
季月目光炯炯地看向季家主,“您今天叫我過來,是不是要讓我進我們季家的禁地去取什麼天材地寶,或者是接受季家的傳承?我可以!我準備好了!”她躺不住了,現在更是恨不得立刻站起來大聲地發誓,上刀山下火海,排除萬難勢必完成季家主的任務。
小說裡的主角最開始都是從自家祖地或者禁地裡得到什麼神兵利器,或者上古傳承而打開傳奇之路的,所以她現在是不是也要開始屬于她的傳奇之路了呢!
“祖爺,我已經準備好了,您直接告訴我吧,是需要我上九天攬月還是下五洋捉鼈。”季月正緊臉。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季家主翻了個大白眼:“你個……小兔崽子,一天天腦袋裡裝的都是鹵水豆腐嗎,要不讓祖爺幫你垂兩下,你祖爺比較愛吃豆花。”越說越氣,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地一個爆栗敲在季月頭上。
“哎呦。”季月吃痛捂頭控訴:“明明是您先問我的嘛”
季家主哪裡舍得真使勁敲季月,季月剛被打的時候稍微有些痛感,自己揉了揉就沒什麼感覺了。
“沒有禁地,更沒有什麼傳承”
他看向季月,可眼神卻又像透過季月在看向什麼遠方的故人。
“至于你說的,無論是靈氣也要,還是所謂的符陣丹器劍也罷,這些東西都已經失傳了。”
季家主并不是那個時代的親曆者,但他的祖爺爺是那場戰争的幸存者之一。
年幼時,他也問過當時的家主,他的祖爺爺同樣的問題。
“戰争以前,季家在初代家主的帶領下,一直處于木系的頂尖地位,戰争以後……”
季家主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季月也能領悟到他話中的未盡之意。
“那一定是一場非常慘烈的戰争。”氣氛變得濃稠,季月隻感覺空中的氧氣都變的稀薄,老人身上傳來了一種時代落幕的悲愁之感,令季月不敢直視。
季月沉默片刻後,才開口試圖做點什麼來緩解這令她難以承受的氛圍:“不過……初代家主和她的父母也參與了那場戰争嗎?”
按照季家僅存的文字記載來看,初代家主千年以前就存在了,上古時期的人怎麼可能參與幾百年前的那場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