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男孩兒眉清目秀,名喚浩陽,是秦崇禮大兒與楚秀蘭的孩子,剛六歲,這幾日曆經變故已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就算在草墊上不大舒服,看了兩眼安靜的祖父和母親還是老實坐住了。
女孩兒精緻可愛,名為若瑤,是秦崇禮二兒之女,還沒滿四歲的小團子一點兒大,最小号的囚服套身上,都像蒼蠅套豆殼,有點兒空蕩蕩的。這會兒在草墊子上扭吧幾下,半件囚衣都從肩膀滑下,漏出了裡頭已經穿得有些灰撲撲的綢布衣裳。
孩子們腳踝上的鐵鍊要比大人的細長一些,楚秀蘭不過合目稍休息了兩息,小号的團子就滾到了隔壁的鋪上去。
江蕪循着鐵鍊的輕響聲低頭,就見老師家的小姑娘趴在了自己腿邊,伸出了小小的手。
“不摸。”江蕪伸手攏住眼瞅着就要摸到杜引歲肚子的小爪。
小團子眨巴了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迷茫。
“她……這個姐姐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不摸她。”江蕪伸手把趴在地上的小姑娘抱起來放地上坐好,又扶了扶那小小的歪了的小辮子。
“病呐?”被控住的小團子努力伸手,“咕噜噜……病。”
江蕪:“……”
杜引歲:“……”
你,就是你,别以為奶聲奶氣的就可以沒禮貌!
杜引歲可是在原身的記憶裡都翻着了,原身沒心情吃飯,拿着飯食久久發呆的時候,都會有一小隻東西蹲在牢間,隔着栅欄,小小的手胸口揣着,也不說話,就一雙撲閃着可憐巴巴的眼睛望過來……
那些原身沒吃下的東西,最後可是半點兒沒浪費。
這咕噜噜聲固然是大了些,誰都能嘀咕兩句,就小東西你不行哈!
剛才背鍋的那個誰,你出來告訴她,這是餓了,不是什麼咕噜噜病!
“嗯,咕噜噜病,所以不可以摸摸。”江蕪又扶了扶軟乎乎小腦瓜上的小辮子。
受傷,敷藥,有些太複雜了,倒不如用小孩子能懂的話,隻要她不去觸碰,就不會碰到傷處了。
江蕪的想法很簡單,杜引歲卻是哼哼了。
她可不是糾結痛苦食不下咽的原身,這位開始學咕噜噜叫的小朋友,一口都不給你留了哈!
已算不得安靜的房裡,隻聽杜引歲腹中一聲咕噜噜,便引得一聲奶呼呼的“咕噜噜”,兩者往複,唱出了别樣的熱鬧。
努力撥正小辮子的江蕪不知不覺松下了刻意闆直的脊背,另一邊半合了眼的秦崇禮也漸緩了神色。
小孩子的樂趣本該不知疲憊,奈何有些饑餓更加持久,腹中依舊打着“咕噜噜”的鼓,一唱一和的奶呼呼不知何時已經縮短成了一聲敷衍的“噜”。
就在小團子打了個哈欠,快連最後的應和也消失時,原本隻有些許人聲的隔壁突然熱鬧了起來。
開門,關門,嘔吐聲,拍門聲……
隔壁不同尋常的聲響,讓這邊屋裡除了杜引歲以外的幾人都機警地直起了身子。
“酸”
“臭”
“不是人吃的”
“吐了”
“不能吃”
……
暴躁的吐槽,哀聲的請求,不成事的咒罵。
細碎的關鍵詞,不難聽出今夜的夕食是多麼的糟糕。
屋中三個坐着的成年人面色都不太好。
倒是躺平的杜引歲有些好奇,正常的食材能有多難吃?
同行了兩日,屋中人不難聽出隔壁正是孔方裘那一家的聲音。也是,敢那般貪得無厭的人家,哪裡經得住糟糕一些的吃食。他們家人多,多鬧一鬧也好,若是能把那糟糕的夥食鬧得好一些,也算是他們功德一樁。
隻是,不曾想,隔壁的嘈雜卻沒有持續太久。
人聲漸低,江蕪已聽不分明一二。
倒是本就坐得離中間那堵牆近的秦崇禮,突然後仰了一下,從正襟危坐的端方老者,一下子變成了耳朵貼牆,聽牆根的老頭子。
楚秀蘭不曾見過這般模樣的公爹,一時愣住竟讷讷不得言。
其實也不用她說什麼了,因為下一瞬,她那一貫莊重威嚴的公爹就氣翹了胡子,猛一拍大腿喝道:“好一個大膽賊子,居然有錢買肉!”